九九、
安冉把煤气拧开,飞窜的火苗舔舐着锅底,不时向她伸出蓝黄相间的热浪。安冉站在高一些的凳子上看着砂锅,米粒在细小的涟漪中旋转,很快泛出乳白色的汁液。
奶奶在床上躺着,闭上眼,岁月赋予她深重的皱纹,脸庞的纹路如树根盘曲弯绕,一路延伸至她的眼角。稀疏银发间交错着几根黑发,在耳后微微翘起。
逝去的活力伴随苦难而去,穷尽自己的自由与欢乐换来的只有那碗煮得有点夹生的皮蛋瘦肉粥。
奶奶看着桌前那碗粥,难得地摸了摸安冉的头。安冉受宠若惊,在奶奶意味不明的眼神中垂首,视线盯着奶奶红色拖鞋里苍老的脚板,那脚指甲缝卡着的泥,养育了孩子和庄稼,最终将与火共生,一辈子的恩怨,只够装骨灰盒的一半。
而安冉才堪堪五岁,尚且未知这场终幕即将来临。
奶奶死了。
在睡梦中死去,死在迷蒙的雨夜,疾风和雷雨的声音掩藏了她停止呼吸的瞬间,以至于安冉一觉醒来,发现奶奶胸口没了起伏时,眼泪夺眶而出。
安冉才刚抓住奶奶的衣角,还没来得及跟着奶奶往前走几步,奶奶移开目光,兀自往黑暗处走去。安冉看着再未回头的奶奶的背影,站住了脚步,她没能再跟上去,因为前方的路只能自己走。
一百、
安逸终于等来母亲离世的消息,他流下几滴鳄鱼的眼泪,内心有几分惋惜。他还没能让母亲在死前看到孙子的诞生,而拖油瓶孙女也不是自己亲生的。
安逸看着面容平静的母亲,再看看哭得泪水鼻涕满脸的安冉,感觉心脏被一只手抓紧,窒息感操控全身。
他站在原地十来分钟,然后背对母亲抽了一根烟。
烟雾散尽后,安逸为母亲呼叫了送葬服务,殡仪师为母亲化了她这辈子第一个妆,之后推着棺木进入火葬场,余烬飘着几缕灰而浓的残屑,如烟囱里的杂物飘至天空。
奶奶自由了。
她不再被陈旧的思想束缚,灵魂随着灼烧被清理干净,变得纯净透明。她的遗憾和幸福一起被收回,没能在世间留下多少痕迹。
而现在,安冉能看到的,只有埋着骨灰盒和几件衣物的墓地,在一排石碑的衬托下,略显陈旧。
安冉不知道他们怎么为奶奶扫墓,墓碑明明写着安逸之母,可竟连张黑白照片都没有贴。石碑角落长满青绿,像奶奶的性格一样扎手,在安冉的指尖留下一道划痕。
她用手拔去长高的杂草,在草间发现一朵黄色的小花。
一零一、
安冉起身,想起和奶奶相处的三年。她没去过哪里,最远的地方是奶奶带着她到的市公园,那儿有很多老人,下象棋的,跳舞的,搓麻将的……每位老人都乐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们不在意一个小豆丁突然闯入其中,转身一看,送出一张张温和的笑容。
奶奶在公园会变得没那么咄咄逼人,安冉能够去学大爷大妈们灵活多变的舞姿,也能够踩在矮板凳上看麻将噼里啪啦地碰撞。
安冉怀念那段奶奶未曾诊出疾病的三年。
可已经溜走的时间不会回头,安冉听到身后传来的草叶被踩踏的声音。
安宁带着瞿以站在墓前,而安逸夫妇俩坐在室内饮茶。兴许安宁是罗雅苑扮演孝顺儿媳的工具,但同时安宁也在安逸面前装作与奶奶素未谋面却又“隔代亲”的孙子。
他们母子惯会演戏,却总是在安冉面前原形毕露。
“死老太婆坟头长那么多草。”
瞿以在安宁的抱怨下把安宁抱起,为他擦去小腿上细碎的草屑。
安冉冷漠盯着这无微不至的保镖和他养尊处优的少爷,眼中没有任何感情。
一零二、
她不害怕狐假虎威的“狐”,毕竟安宁再怎么哭闹也没法说这些扎了他的叶子是安冉弄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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