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日暖 府院琴寒 (2-1)

暮色褪尽，星子初现。谢府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谢渊濯沉静的侧脸。他面前摊着军务文书，朱笔悬停，却久久未曾落下。

墨香与寂静在空气中交织，取代了街市的喧嚣，也隔绝了西山的欢声笑语。他的目光落在文书上，字迹却模糊成她离去时欢快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笔杆，那触感，竟有些像她发丝的柔软。

侍从轻手轻脚地布好晚膳，简单的四菜一汤，独独旁边放着一碟晶莹的蜜饯山药。他执箸，夹起一块，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莫名品出了一丝涩意。这是她特意留的，带着她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关怀，如同冬日暖阳，照得他心底那点晦暗无所遁形，却又更加冰凉。

他草草用了些，便再也无心下咽。那碟蜜饯山药，终是原封不动地留在了桌角。

起身，走至窗边。夜风微凉，拂动他玄色的衣袂。远处西山的方向，融入一片浓稠的夜色，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却能想象——想象篝火燃起，映红她兴奋的脸颊；想象风筝高飞，带走她雀跃的欢呼；想象那个叫陈璟的少年，是如何用炽热的目光，将她的一切收入眼底。

【西山之上】

与此同时，西山的开阔草甸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篝火噼啪作响，烤肉的香气混合着青草与夜风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谢梨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惊起了几只宿鸟。

“陈璟哥哥！快看！星星好亮啊！比城里看到的多多了！”她仰着头，漫天星河倒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熠熠生辉。

陈璟坐在她身旁，目光却未曾离开她的脸庞。他笑着，递过一串刚烤好的肉：“慢点吃，小心烫。这里的星空自然更美，以后常带你来，好不好？”他的喜欢，直接而坦荡，几乎不加掩饰，像这山野的风，扑面而来。

“好呀！”谢梨毫无芥蒂地应下，咬了一口肉，满足地眯起眼，“哥哥你真好！就像……就像我亲哥哥一样！”她的话语天真烂漫，全然未觉身旁少年闻言时，眼底飞快掠过的一丝无奈与宠溺的苦笑。

“小梨，”陈璟忽然正了正神色，声音温和却认真，“我对你好，不是因为你像妹妹。”他顿了顿，看着她茫然转过头来的纯净眼神，那里面只有疑惑，没有半分羞涩或了悟。他心下微叹，终究不忍打破这份懵懂，只得抬手，极其自然地替她拂去沾在嘴角的一点油渍，语气重新变得轻快，“……是因为你学放风筝认真，是个好徒弟！明日一定教你放双线风筝，我说话算话！”

“嗯！”谢梨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重重点头，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明日要如何放得更高更远。她的快乐简单而纯粹，充盈在这片天地之间，丝毫未曾察觉远方府邸中，有人正因她这份快乐而辗转难眠。

【谢府琴音】

夜深露重。

书房内的公文依旧堆叠，谢渊濯却已无心处理。他行至内室，屏退左右，于窗前坐下。一架古琴静置案上，流苏寂然。

修长的手指抚上冰凉的琴弦，略微迟疑，终是拨动了第一声。

琴音淙淙，起初尚算平稳，如月色流淌，诉说着无人知晓的寂寥。渐渐地，那音调转而低沉，迂回曲折，似压抑着万千心事，每一个音符都沉甸甸的，撞在寂静的夜里，又无声地碎裂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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