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2-1)

腊月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林沐阳年轻却已显刚毅的脸庞。他紧了紧身上略显单薄的旧棉袄，将沉甸甸的柴捆又往上颠了颠，迈开步子，准备沿着熟悉的山路下山。

林氏武馆的招牌在这镇上算是一块硬骨头，教出的弟子个个结实，可银钱却从没因此宽裕过。作为家中长子，帮衬家里是理所应当的，砍柴这种活计，他从小做到大。想起出门前，五个弟弟妹妹挤在门口，小脸冻得通红却还七嘴八舌地叮嘱“大哥早点回来”、“大哥小心狼”，爹娘眼中那抹藏不住的担忧，他心里就暖烘烘的，脚下的步子也更快了些。

只是今天柴砍得多了些，又或是天气太冷动作慢了，这一耽搁，天色竟已彻底暗了下来。冬日的黑夜来得早，浓重的墨色迅速吞没了山峦的轮廓，只有惨淡的月光勉强照亮脚下模糊的小径，四周的树林在风中发出呜呜的怪响，影影绰绰，仿佛藏着什么东西。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暗自鼓劲，正欲加快脚步。

“少年郎……且慢走……”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忽然从侧后方响起，在这寂静的山野里显得格外突兀。

林沐阳猛地一惊，豁然转身，手下意识地摸向了插在腰后的柴刀。定睛看去，只见路边山坡上，那间他每日路过、几乎已成路标的简陋木屋门口，正站着一位拄着拐杖、身形佝偻的老爷爷。屋里透出的微弱火光，勾勒出他满是皱纹的慈祥面容。

“是您啊，老丈。”林沐阳松了口气，他认得这位独居山中的老人，时常会点头打个招呼，却从未深谈。

老爷爷颤巍巍地指了指漆黑的山下，语气带着关切：“少年，天已经墨黑墨黑了，你现在下山太危险。山路陡峭，看不清一脚踩空可不得了。而且……”老人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最近这山里……不太平，听说有‘妖’出没。你总是在我这里路过，都成熟人了。听我一句劝，在我这陋室里将就一晚，明日天亮了再下山吧。”

“妖？”林沐阳心头一跳。这个词他只在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口中听过，什么狐仙鬼怪、山精树妖，光怪陆离，却从未想过会离自己如此之近。他看了看深不见底、漆黑一片的下山路，又看了看老人诚恳而担忧的脸，再想到爹娘的牵挂……略一思索，便做出了决定。

他抱拳行礼，爽朗一笑，驱散了几分寒意：“那就叨扰老丈了！多谢您收留！”

老人的木屋很是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洁，炉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满身的寒气。林沐阳将柴捆放在屋角，接过老人递来的热水碗，暖意从掌心直达心底。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借着跳跃的火光，看向对面闭目养神的老人，终于问出了口：“老先生，您方才说的‘妖’……到底是什么？”

老人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珠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深邃起来。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然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

“那是一种……不该存于这人世间的邪物。”老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沉重，“它们大多由山野间的精怪或是含恨而死的生灵所化，害人，吸人精气，甚至食人血肉，以增强自身妖力。”

他看向跳动的火焰，眼神变得锐利：“它们更擅长蛊惑人心，幻化成美人、财宝或是你心中最渴望的东西，诱你深入，等你放下戒心，便露出獠牙。至于模样……”

老人轻轻哼了一声，带着一丝厌恶：“大多面目狰狞，青面獠牙，爪牙锋利，保持着非人的恐怖形态。当然，也有些道行高的，能完全化作人形，藏匿于市井之中，但那皮囊之下，依旧是冰冷的妖心。总之，遇之不详，若能避开，千万莫要招惹。”

林沐阳听得入神，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比屋外的寒风更冷。他握紧了手中的碗，原本觉得熟悉亲切的山林，此刻在黑暗中仿佛充满了无数未知而危险的眼睛。

这一夜，林沐阳在温暖的炉火旁，却睡得并不安稳。老人关于“妖”的话语，在他梦中交织成光怪陆离、狰狞恐怖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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