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滚烫,赤脚丫子印上去烙下微红的痕。弄堂“福安里”像个蒸笼,空气稠得糊住口鼻。蝉在头顶的老梧桐叶缝里,扯着嗓子喊“热——死——了——”。邝玲玲脖子仰得酸了,旧报纸糊的“大鸟”风筝在窄条天空里醉汉似的打晃。洗得透亮的蓝布裙子贴在背上,汗珠顺着小辫子往下滚。棉线勒进手心,红痕深深一道。她憋着劲儿,“飞!再高点!”声音撞在石库门斑驳的墙上。
风毫无预兆地卷过弄堂口。又狠又刁钻!棉线“啪”一声脆响,断了。邝玲玲心猛地往下一坠,眼睁睁看着她的“大鸟”一头栽下去,翅膀刮过晾衣竹竿,打着旋儿,直直坠进弄堂尽头那片森森的、爬满藤蔓的高墙后面。那里静得吓人。孩子们嘴里的“鬼屋”、“吃小孩的院子”。
“哎呀!”一声惊叫卡在喉咙。玲玲撒腿就追。青石板烫着脚心,顾不上一切。风筝!她的宝贝风筝!黑漆大门紧闭,威严冷冰拒人与千里之外。她喘着粗气停在门前,小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丢了?不行!她鼓起全部的勇气踮起脚尖,用尽吃奶的力气,把小小的拳头砸向那大大的冰凉沉重的黄铜门环。
“哐——!哐——!”闷响炸开死寂的午后。
门缝悄无声息裂开。一张脸。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髻,一丝不乱。眼神刀子似的刮过来。“找谁?”声音又干又硬。
玲玲嗓子发紧。“阿…阿姨,”她使劲咽口水,“我…我…我的风筝,掉进你家树上了。在…在那棵玉兰树。”手指哆嗦着指向那颗在墙内探出的浓绿树冠。
老妇人眉头锁死。正要开口呵斥。门缝里探出另一个小脑袋。卷曲的头发像洋娃娃,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一双眼睛极大,沉静得像两口深井。她安静地看着门外狼狈的玲玲,额头的汗,脏兮兮的脚丫,还有那双惊惶未定的眼神。
“周妈,”小女孩的声音清凌凌响起,打破凝滞的空气,“风筝挂树上了。让她进来拿吧。”
玲玲小心踏进院子。青砖铺地,干净照人影。角落花草散发幽香。枝繁叶茂的广玉兰下,“大鸟”卡在粗壮树枝间。
“喏,在那儿。”小女孩欧芮敏(Orm)指树上。她像株安静小花。
“谢谢!”玲玲松口气,仰头看树,看光脚丫短胳膊,小脸垮下。“太高,爬不上去…”
Orm没说话,提着裙摆跑进雕花门里。她一边吃力着拖出矮不了多少的竹梯,一边说着:“用这个。”
玲玲眼睛一亮,赶忙跑过去帮忙。两人吃力的架好梯子。玲玲胆大利落的爬上去,小手够到风筝一角。“拿到了!”她兴奋朝下喊。
Orm站在梯子下方仰脸专注看着。阳光透过树叶投下斑驳的光影在她精致脸上。玲玲成功了 ,她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有一丝紧张的说:“小心点下来。”
玲玲抱着风筝爬下来,脸上灿烂的笑容说:“谢谢你!我叫邝玲玲,住弄堂口第三家。你叫什么?”
“我叫欧芮敏,”女孩轻声答,目光落玲玲沾着灰却笑容慢慢的脸上,“可以叫我Orm。”她视线移到简陋风筝上,“这个…你自己做的?”
“嗯!阿爸削竹篾,我糊纸!”玲玲骄傲举起风筝,不好意思的挠头,说:“飞不太稳。”
“我也有一个,”Orm指向客厅,声音遥远,“很大,有彩色丝绸尾巴…爷爷送我的生日礼物。它…特定地方,有风日子,很多人看着放。”话语没有炫耀,却有一丝淡淡的落寞。
“哇!丝绸的!特别漂亮吧!”玲玲由衷赞叹,眼睛一亮说:“Orm,放我的风筝?没你的好看,但可好玩了!弄堂后面空地风大!跑起来‘呼的’就飞上去了!”
Orm的眼睛如点亮的星辰,回头听客厅里大人低沉的谈话声,小脸黯淡了下来。“不行,周妈说…下午要练钢琴,要听…‘家族信托’。”她费力吐出陌生词语,小脸困惑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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