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桑回到不净世时,周身都笼着一层低气压,与平日那个总是插科打诨、嬉皮笑脸的他判若两人。连门口值守的弟子都察觉到了异常,行礼时都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他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将那本精心挑选却没能送出去的精怪画册随手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他自己也泄气般地倒在榻上,盯着绘着兽头纹的帐顶,眉头紧锁。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云舒今日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里,不疼,却别扭得很,让他坐立难安。
那种明确又小心翼翼的拒绝,是他人生中极少体验过的情绪。从小到大,因着清河聂氏二公子的身份,谁不是对他笑脸相迎、有求必应?即便是大哥那般严厉的训斥,也多是恨铁不成钢,而非这般……疏离的抗拒。
他翻了个身,开始像过画册一样,仔细回想这几日的每一个细节。
点心?他每次带的都不一样,都是清河最好的铺子买的,她虽然每次都推辞,但最后都收下了,看起来也不像讨厌的样子。难道今天这块麦芽糖太廉价,她不高兴了?不可能,她接过时眼神里明明有一丝惊讶和……喜欢?
说话?他是聒噪了点,可前几天她不都安安静静听着吗?虽然不回应,但也没表现出不耐烦啊。难道是昨天抱怨大哥练刀的事说得太多,她觉得他太窝囊、看不起他了?还是今天想讲精怪故事,真的吓到她了?
一个个猜测冒出来,又被他逐一否定。越想,越是理不清头绪,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和委屈就越发清晰。
他并不是个对他人情绪多么敏感的人,以往也从不屑于去揣测别人的心思,觉得那是自寻烦恼。可这一次,他却忍不住一遍遍地去想云舒那双低垂的、躲闪的眼睛。
为什么偏偏是她?
那个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却又奇异地能让他感到放松和平静的农家女。在她面前,他可以不用伪装成大哥期望的样子,不用应付仙门世家间的虚与委蛇,只需要做那个“不学无术”、“只爱风月”的聂怀桑就好。
她就像他偶然发现的一处静谧角落,可以让他暂时逃离所有的压力和 期望。可现在,这个角落似乎要对他关闭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比被大哥骂十顿还让人难受。
“不行!”聂怀桑忽然从榻上坐起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神情,“我得弄明白!”
他聂二公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不明不白的委屈?就算是被拒绝,也得知道是为什么!
他站起身,在房里踱了两步,忽然朝门外喊道:“聂安!”
一直候在院外的随从聂安立刻应声而入:“二公子有何吩咐?”
聂怀桑压低了声音,神情是罕见的认真:“你去云家村那边……悄悄打听一下,看看这两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听听村里人都是怎么议论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做得隐蔽些,别让人察觉,尤其别吓着云舒姑娘。”
聂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立刻低头领命:“是,公子。”他跟随聂怀桑多年,深知这位主子平日里虽一副纨绔模样,但一旦认真起来,心思实则极为缜密。
聂安领命而去后,聂怀桑的心依旧没有平静下来。他重新拿起那本画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画册边缘光滑,带着新物件特有的手感。他本来觉得这上面的精怪故事光怪陆离,她或许会觉得新奇有趣……怎么就变成“会做噩梦”了呢?
他想起她今天说话时,声音里除了抗拒,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恐惧?怕他?为什么?
这个认知让聂怀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自认从未对她有过任何逾越或轻视的举动,一直都是以礼相待(虽然他理解的“礼”和常人有些不同),甚至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送点心),怎么会让她害怕?
难道……是他天天跑去,给她惹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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