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1)

周导回到监视器后，并没有立刻开始。他抱着胳膊，眯眼盯着刚才拍的那条回放，手指无意识地在下巴的胡茬上摩挲。林老师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心里七上八下，既盼着他赶紧动作，又怕他改出什么更离谱的花样。

烟雾似乎还缭绕在鼻尖，但周导的眼神已经变得锐利而专注，刚才那点闲聊的松散气息一扫而空。

“灯光！”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现场细微的嘈杂声立刻平息下去，“图书馆主光减百分之二十，色温调冷，5500K左右，我要那种窗外自然光透过高大书架的感觉，安静，有点疏离，别搞得跟咖啡厅暖光灯似的暧昧。”

灯光组长大声应了一句，带着团队迅速调整。

“美术！桌上那两本精装烫金封皮的书，换掉！找两本看起来被翻烂了的、书脊发白的专业书，最好是……《信号与系统》或者《材料力学》之类，封面要有笔记和磨损的痕迹。”周导的目光扫过布置精致的图书馆区域。

美术指导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林老师，林老师赶紧用力点头。美术团队立刻忙碌起来，在准备好的道具书堆里翻找。

“演员老师请过来一下。”周导对休息区的男女主角招招手。

饰演男主的顾宇是表演系大三的学生，阳光帅气，带着点未经世事的自信。女主苏蔓则是隔壁师范播音专业的，形象清甜，被拉来帮忙。两人都有些忐忑地走过来。

“顾宇，刚才的情绪不对。”周导没绕弯子，“你要的不是‘哇，有个美女’的惊喜感，而是……你在专注找一本很难找的专业书，很投入，甚至有点烦躁，然后一抬头，不小心撞见另一个同样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那种感觉是瞬间的被打断，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然后才是发现对方也在做正事而产生的细微共鸣和好奇。你的核心情绪是‘专注’，偶遇是意外，懂吗？”

顾宇若有所思，试着调整呼吸，眼神试着凝聚起来。

“苏蔓，你也一样。你不是来图书馆偶遇王子的公主。你手里那本厚厚的参考书，是你整个世界。你的眉头应该是微蹙的，在思考一个难题。撞到他，你的第一反应是吓一跳，然后有点抱歉，但很快又回到你的问题里，只是礼貌性地点头。你的核心是‘思考’，不是‘邂逅’。”

苏蔓认真点头，试着带入状态。

“好，我们先按这个感觉走一条。不要慢镜头，不要刻意对视火花，我要最真实、最偶然的碰撞。动作指导，设计一下，让他们的相撞更自然，更像两个埋头赶路的人不小心蹭到，而不是设计好的浪漫转身。”周导说完，挥挥手，“各部门准备，五分钟后实拍。”

林老师在一旁听着，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周导确实在改，而且改的方向，似乎……正朝着她期望的“务实”靠拢。

接下来的拍摄，果然顺畅了许多，也“正常”了许多。

图书馆里，冷调的光线勾勒出书香沉淀的静谧。顾宇饰演的男生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手指划过书脊，眉头微锁，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书名，完全沉浸其中。他拐过一个高大的书架角，恰好苏蔓饰演的女生抱着一本厚如砖头的《电磁场理论》，低头看着摊开在手上的笔记，根本没看路。

“砰”一声轻响，书本散落。

“对不起！”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声音都压得很低，带着图书馆特有的克制。

顾宇的眼神先是闪过一丝被打断思路的懊恼，随即看到散落在地的厚重书籍和女孩脸上真实的歉意，那点懊恼迅速消散，化为理解和一丝不好意思。他蹲下身帮忙捡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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