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胡王庭的晨雾像化不开的牛乳,黏在帐篷的毛毡上,渗出水珠。斡难河的水汽裹着河泥的腥气钻进帐帘,扑在阿里哥脸上,凉得他打了个寒噤。他坐在白虎皮王座上,昨夜咳在案角青铜爵上的血渍已凝作暗紫,像块丑陋的疤。鬓角的头发一夜白了大半,乱糟糟地堆在鎏金狼首冠下——那冠冕是他战败后强行寻回的,此刻却衬得他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活像尊失了魂的石像。
“王汗,西边来的信使还在帐外候着。”侍卫弓着腰禀报,声音压得极低。他眼尾瞟着阿里哥攥着扶手的手——那手上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泛白,连带着王座的木棱都被抠出几道浅痕。自战败后,这位王汗的脾气就像草原上的雷暴,前一刻还沉默如死,下一刻就能掀翻案几。
阿里哥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按在额角的箭伤上——那是肯特山伏击时留下的,至今碰着还钻心疼。“西边?哪个部落的?”他语气疲惫,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这些日子,东边的拓跋部、宇文部刚被压下去,西边的小部落又开始蠢蠢欲动,个个都想在他这棵“枯树”上啄口肉。
“不是部落,”侍卫喉结滚了滚,声音更轻了,“是……大月氏的人。穿了牧民的衣裳,绕着东边的戈壁滩来的,说带了月氏王的私印,要跟您谈‘生死攸关的事’。”
“大月氏?”阿里哥猛地直起身,王座的扶手被他攥得“咯吱”响。他瞳孔骤缩,盯着帐门——月氏在河西走廊,与东胡隔着匈奴的千里草原,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当年头曼单于赶得他们西迁,这些年缩在河西,连匈奴的边都不敢沾,怎么会突然派人来?还是绕路潜来的?
“让他进来。”阿里哥沉声道,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弯刀。刀鞘上的狼首纹饰硌着掌心,却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定了些——不管月氏安的什么心,这或许是东胡最后的机会。
片刻后,一个高瘦的汉子被带了进来。他穿件灰扑扑的羊皮袄,袄子上沾着戈壁滩的沙砾,可掀开袄子领口,露出的内衬却是细密的丝绸——那是西域才有的料子。他眼窝深陷,鼻梁高挺,虽用羊油抹了脸,遮掩了异域特征,可站在帐中时,腰杆挺得笔直,眼神扫过帐内三人,没有半分卑怯。
“月氏使者乌孙,见过东胡王汗。”他拱手作揖,说的东胡语带着浓重的口音,却字字清晰。
阿里哥盯着他,没说话。帐内的波阿斯和阿玛施也交换了个眼神——波阿斯左袖空荡荡的(断臂处刚换了新药布),眉头皱得像拧在一起的绳,显然对这突然出现的月氏人满是警惕;阿玛施则嘴角微挑,右眼下方的蛇纹刺青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眼里藏着几分看好戏的笑意。
乌孙仿佛没察觉帐内的暗流,自顾自道:“我王听闻东胡与匈奴一战,特遣我来。并非幸灾乐祸,而是……同仇敌忾。”
“同仇敌忾?”阿里哥冷笑一声,声音沙哑得像破锣,“你们月氏当年被冒顿的老子头曼赶得像丧家犬,这些年躲在河西舔伤口,连匈奴的边都不敢挨,也敢说‘同仇敌忾’?”
乌孙脸上没丝毫不快,反而叹了口气,眼尾的皱纹堆了起来:“王汗说得是。当年我王年幼,确实畏惧匈奴的兵锋。可如今不同了——冒顿能以重伤之身设伏,凭残兵就败了东胡六十五万大军,这等手段,若不遏制,下一个被吞的,就是我月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上的疆域图,指尖点在河西与东胡之间的匈奴地盘:“我王说了,匈奴是狼,东胡与月氏是羊。狼若壮,羊必亡。唯有两羊合力,方能与狼抗衡。”
“合力?”阿玛施突然开口,他往前凑了半步,皮靴踩在黑熊皮地毯上没声,“怎么合力?我东胡刚败,精锐折了大半;你们月氏远在河西,难道能插翅飞过匈奴的地盘来帮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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