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器里的粉笔声 (2-1)

备用应急灯的光晕在驾驶舱里摇曳，昏黄的光线映得林深的脸忽明忽暗。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陈教授摊开的笔记本上，校徽图案中的波浪线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生命力，在灯光下诡异地起伏着，像是要从纸面上挣脱出来。金属舱壁的颤音持续不断，从刚才猛烈的撞击声转为低沉的“嗡——”，震得人脑袋发涨，耳膜隐隐作痛。

“召唤……”林深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操作台上的划痕，发出细微的“咔咔”声，“老陈，你是说，那栋楼在主动‘拉’我们过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尾音拖得有些长。

陈教授没应声，而是把耳朵紧贴在通讯器的接收器上，眉头皱得像打了个死结。原本少年们的低语早已消失，只剩下刺耳的电流声，那声音细密而尖锐，像有无数针尖正戳在耳膜上。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伸手一把按住林深的肩膀，力道大得指节都泛了白：“你听。”

林深立刻屏住呼吸。在这片嘈杂的电流声中，似乎藏着另一种更细碎的响动——“沙沙……哒哒……”声音钝重且黏滞，像有人用粉笔在潮湿的黑板上写字，偶尔还传出轻微的卡顿声，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不协调感。

“是粉笔声。”林深的心猛地一沉，比第一章从通讯器里听到的还要清晰。他甚至能分辨出，粉笔头划过黑板时那种微不可察的滞涩感，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缓慢又执拗地书写着什么。“潜龙号”的通讯系统早就切换成了内部频道，理论上绝不可能接收到任何外部信号。更何况这里是三千米深的海底，连声波都能被吞没得干干净净。

“是那间亮灯的教室。”陈教授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目光死死盯着驾驶舱外的漆黑海水，“三楼东侧，声呐扫到的那个窗口。”

林深的脑海中瞬间闪过第一章声呐屏幕上的画面——那扇窗的光晕并不均匀，边缘有细微的波动，像是被什么挡住了。当时他曾以为是水流的干扰，可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根本不是水流，而是……人影。

“队长还在外面！”林深猛地站起身，抓起应急灯就朝舱门走去。刚才赵雷通过内部通讯喊了一句“右舷有东西”，之后便再没了声音。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东西”在撞船，而是……有人在敲门。

“别去！”陈教授伸出手一把拉住他，枯瘦的手指微微发抖。林深的动作僵住了，抬头看向舱门，才发现应急灯的光照在小窗上，玻璃上赫然印着一个蓝白帆布鞋的鞋印。鞋边沾着的暗红泥土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某种未干的血迹。他想起刚才趴在窗上的那个“影子”，那个没有脸的少年，心脏骤然一缩。

通讯器里的粉笔声忽然一顿，随即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像是老式收音机卡带后变调的声音：“……第3题，王磊，你来回答。”

林深的后颈瞬间窜起一阵战栗，冷汗顺着脊背滑下。王磊。他表哥的名字。1998年，表哥就在大昌一中读初三，是当年失踪的学生之一。他还记得，表哥曾提起过，初三的数学老师姓李，说话总是拖着尾音，总爱叫学生的全名。

“王磊？”女声又问了一遍，语气里掺杂着一丝不耐烦的催促，“上课走神？站起来听。”

通讯器里传出“哗啦”一声，像是椅子被拉开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轻得像隔着厚厚的水层：“……老师，我不会。”

那是表哥的声音。林深听得浑身发冷，那声音和记忆中十五岁的王磊分毫不差，甚至连说话时微微咬舌的习惯也一模一样。可是，表哥已经失踪二十七年了，就算还活着，也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

“不会？”李老师的声音冷了下来，“上课干什么去了？抄十遍，下课交。”

“……是。”

“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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