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2-1)

冰冷的水流冲击着脸颊，短暂的刺痛感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半分。白鸟抬起头，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但眼神已经重新凝结起一层薄冰，将昨夜所有的崩溃与狼狈死死封冻其下。

他一丝地换上熨帖的白衬衫和深灰色西装，戴上那副金丝眼镜。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克制，仿佛在修复一件出现故障的精密仪器。当他拿起车钥匙时，手指稳定，不再颤抖。

他开车驶向医院，车窗外的城市正在苏醒，但他的内心却是一片执行着固定程序的死寂。

到达心外科楼层，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护士站的护士看到他，明显松了一口气，但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昨晚的担忧和小心翼翼。

“白先生，您来了。主任在办公室等您。”

“谢谢。”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他迈步走向主任办公室，步伐稳定，背脊挺直，仿佛昨夜那个失控的人只是所有人的集体幻觉。

主治医生详细地解释着父亲病情的反复，展示着新的数据图表， 提出新的治疗方案，分析着各种风险概率。

白鸟安静地听着，目光专注地落在那些图表上，偶尔提出一两个极其精准、切中要害的问题。

“从数据上看，并发症B的概率上升了12%，但新方案引入的肝肾功能负担，其风险系数似乎被低估了。”他指着其中一项数据，语气冷静得像在分析股市报表，“基于我父亲之前的肝肾代谢记录，我认为需要重新评估用药剂量，或者增加一项辅助性的保护措施。”

医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家属能如此冷静且专业地切入技术细节。“呃，是的，您考虑得很对，这方面我们确实……”

“我需要看到更详细的药代动力学模型和风险评估报告。”白鸟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在今天下午三点之前。”

“这……时间上可能有点紧……”

“我相信贵院的效率。”白鸟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任何温度，“这关乎治疗的安全性和有效性，我们必须基于最完备的数据做出决策，不是吗？”

他的逻辑无懈可击，态度冷静至极，甚至比大多数医生都要理性。但那种绝对的、剥离了所有情感的冷静，却让办公室里的空气莫名地降至冰点。

医生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那不是来自情绪化的指责，而是来自一种更可怕的、如同AI般精准的审视和要求。

“好……好的，我会尽快安排。”医生下意识地应承下来。

“谢谢。那我先去看望父亲。”白鸟站起身，微微欠身，每一个动作都符合最严格的礼仪，却透着一种非人的疏离感。

他走出办公室，走向重症监护室。透过巨大的玻璃窗，他看着身上插满管子的父亲，眼神依旧平静，像是在观察一个复杂项目的核心部件。

他在窗外站了十分钟，一言不发，然后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一秒停留。

接下来是公司。堆积如山的文件，焦急等待指示的助理，即将召开的紧急电话会议。

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高效地处理着每一件事。语速快，决策果断，没有任何一句废话。他精准地指出了报告中的每一个错误，分配了每一项任务，仿佛一台刚刚完成了系统重置和深度优化的超级计算机，运行速度甚至比以往更快。

助理递上一杯咖啡，他接过，啜饮一口，然后放下。

“温度低了3度，下次注意。”他甚至没有抬头，声音平淡地指出。

助理后背一凉，连忙应道：“对不起，白总，我马上给您换一杯。”

“不必了。出去吧。”他挥了挥手，注意力已经回到了屏幕上的数据。

整个上午，他就像一颗按既定轨道精确运行的星球，冷静、高效、无可指摘。

直到——

午餐时间，助理小心翼翼地将一份外卖放在他桌角，是他常点的那家轻食店。

他打开包装盒，里面是搭配好的鸡胸肉、西兰花和藜麦。

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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