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归离（55） (2-1)

“这一次我想救你，白泽神女。”

　　白帝塔里灯火凄清，荧煌渐起，那夜的谈话尚未结束。

　　在赵婉儿印象里的那天晚上，有一口苦酒，彻骨的寒冷，还有最后给到赵婉儿的选择。

　　不是救赵婉儿，是救白泽神女。

　　神司之位，诛灭大妖，合该如此。

　　“我在应龙幻境中看见了万年前冰夷杀死应龙之法。”朱厌淡淡提起，他略过为何前往，略过中间曲折，只告诉了面前的白泽神女唯一答案，“不死不灭的朱厌，其实……可杀。”

　　赵婉儿喉口发紧，仅仅“可杀”两字，震得她心魂俱荡，甚至比她自己死去还让她惊惧。

　　“一套云光剑法，一把云光剑，再加上一滴神、妖、人之血。”朱厌直勾勾地看着赵婉儿，似乎要看到她心底里去，他捏了一丝心力，将剑法与应龙之死一同传入赵婉儿脑中，“如此便可破开预言，还世间安宁。”

　　创世之神亦无法改变自己的结局，何况作为戾气容器的朱厌。

　　赵婉儿闭眼，见苍穹晦暗无光，夜空已无星辰。

　　那时还是妖身的冰夷含泪质问应龙“为何是你？又为何是我？”，也见面目与朱厌一模一样的应龙柔声而应“为天地而死，我自甘愿。”

　　以应龙自身角与骨锻造的云光剑，与应龙亲自传授的剑法，再加上冰夷的血、应龙的血……最后，应龙自戕而死，以身为祭化作天上星辰，超脱得如同一场命定的归乡之时。

　　让朱厌死简单吗？很简单。

　　可这简单的解法却是世间至秘，朱厌从出生起便苦苦搜寻至今。

　　怪不得朱厌说应龙为妖是一种谬误，怪不得……他原来寻到了命之尽头，可他轻易将此解法交给了白泽神女。

　　可朱厌他想活着吗？时至此刻，是的。

　　但朱厌——不得不死。

　　为天道，为大局，为众生命运而死。

　　而其后，诸多加于朱厌身上的恶名，却永远无法被洗刷干净。他死之后，所有人也会对他的牺牲三缄其口。命运需要英雄，神女需要光辉，如同冰夷一般。

　　“为什么……”赵婉儿失控起身，双手按在棋盘上，玲珑棋子骤然落地，“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告诉我？！”

　　棋子声响透了整个白帝塔内，宛如赵婉儿的声声质问。

　　“我明明已经接受死亡了……我从当上白泽神女的那一刻，就在神境之中看到了自己的结局。”赵婉儿终于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她每次见朱厌便多心软一分，明知道他应是杀她的妖，却抑制不住数次怜悯，而今她已坦然赴死，却告诉她——还有一种解法。

　　“你却让我……”赵婉儿悲泣，她从未这么失态过，“……杀了你。”

　　杀了朱厌，亲手杀死自己认定的挚友，何其残忍。

　　“你们人类有句话，叫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朱厌依旧坐着，他今夜来此的意图终于被完全揭开，所以他坦然以对。

　　“我们只求十之有一。”

　　其中唯一，是神女的性命。

　　“也许我死后，也能化作星星、化作雨、甚至一阵风。”朱厌想了想，托着腮微笑仰望着赵婉儿，“或者你当我睡着了。很多妖一睡便是千秋，离仑当时也睡了一千年。人生须臾而过，你想起我便想我该是睡了，永远地睡着，只是无梦罢了。”

　　日徂月流，寒暑代息。死生异方，存亡有域。

　　塔中刹那无声，槐叶随风而至——身着黑衣的离仑闪现在朱厌身后，俯身蒙住了朱厌的眼睛：“你别看她太久，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一直关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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