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归离（49） (2-1)

任何人看到朱厌时，必先看见的是那双带着不详的诡谲红眸，赵婉儿也不例外。

　　“想好了吗？”赵婉儿将抱了一路已略带体温的大氅披在朱厌身上。

　　朱厌轻偏过头来，与他的红眸对视，眸中似泪非泪，几分迷惘悲怆。刹那间赵婉儿心中一沉，似乎又被勾进了沉梦幻境中。

　　礁石边上，他一坐便是一日复一日，浪急风大，声声不歇。

　　谁说妖没有耐心，妖明明该是这世间最会等待、也最会忍耐的生灵了。

　　她每每望着朱厌在海边静坐的孤寂背影，都像是天地间留存的愁绪都寄在他身上。

　　也许是时间，亦或者在他身上不可撼动的痛苦。

　　“内丹烧得不疼吗？”赵婉儿见朱厌不回答她，添上几分责怪。

　　朱厌别过眼神，又望向了大海。

　　海的更远处，接壤着千里槐江谷，那里有棵万年槐树遮天盖地，庇佑着千万槐鬼。

　　他有次去时，一只刚化形的小槐精不认识他，挥着槐枝条气势汹汹要推他走，被赶来的离仑单手拎起掉了个个儿作势要罚，小槐精年纪小鬼主意却多，本也没有要怪她的意思，自己捏着两只耳朵可怜巴巴地盯着离仑，离仑也就放她一边玩儿去了。

　　阴祟之地、戾气聚集，普通妖类不敢轻易踏入，却是朱厌经常光临、住了上万年的地方，天光楚暮，日夜对眠。

　　他想回去，却也回不去了。

　　赵婉儿学着朱厌的耐心，顺势在他旁边礁石坐下。

　　人一生的时间很短，白泽神女也不例外。朱厌见过无数个白泽神女，但只有她一个，与之成为了朋友。

　　“……离仑，更疼吧。”朱厌过了许久才答她的话，“没想到到头来伤他最深的，竟然是我。”

　　“就算我拥有白泽之力，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赵婉儿看似诚心安慰，不过只是两个人把话挑得更明白一些，“你找我的时候，心里应该知道的。”她又在责怪他了，但她更怪离仑。

　　“火最克木，况且是永恒不熄的不烬木。离仑虽只能束缚于出生之地，但他至少还能活着。”赵婉儿仔细看着朱厌的手腕，“我现在虽然做不到其他的，倘若有一天有了新的解法，他未必不能获得一线生机。”

　　不烬木的火焰已经随着血脉扩散于他的身体各处，手腕上的血线早已迫不及待的展露在表皮上，细细密密颇为吓人。

　　“骗子。”赵婉儿骂道。

　　朱厌的手腕早已没有她初见时那种如同清白月光附着的莹润，只剩瘦骨凌雪，等不烬木烧遍他身上每寸肌肤，寸寸尽焚后，不烬木的火焰将会昼夜不分灼尽心魂，只剩下不灭的煎熬，“你上次明明答应我……”

　　“嘘……”朱厌唇间一点，打断了她的话。

　　他从来不喜别人说一句离仑不好，哪怕是现在。千怪万怪，最该怪他朱厌。

　　“他领我离开昆仑，我带他前往人间，你别怪他。”朱厌终于又看向了赵婉儿，耳畔沧海之声压抑不住他的悲伤，“也许正如英招所说，或者是灭世预言，这一切都因我而起。”

　　“就连这不烬木……”他抬起手的瞬间袖子随之滑落，更多的血痕争先恐后地裸露出来，“也是我害他的。”

　　“他杀了人，你也不必为他说话。”赵婉儿又恢复成了公正的神女，“他应该为此受到惩罚的。”

　　“他若不愿受惩罚，只依靠白泽之力是困不住他的。”朱厌话中对离仑的实力多加肯定，仅凭借着白泽之力确实束缚不住当世最强的大妖之一，“你即便能用白泽之力束缚他，还需得我亲手镇压。”

　　而挚友伙同他看不顺眼的外人这么做，无异于杀死他。

　　赵婉儿沉默了。她心中总认为朱厌该是厉害上许多的。

　　可她总是忘了，他们的力量同宗同源，万年相伴从来旗鼓相当、永远平手，他们合该永远站在彼此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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