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上元节，莲灯争 (2-1)

“虞三娘亲崽”。

这个带着调侃、敬畏与独特亲昵的外号，如同附骨之疽，亦或是一道无形的光环，牢牢烙印在江澄身上。

走在莲花坞的回廊里、演武场边，甚至去膳堂的路上，总会有年轻弟子或仆役投来目光，那目光中不再有质疑或轻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笑意的、心照不宣的了然，偶尔还能听到压低的笑语：“看，亲崽来了。”

江澄起初觉得刺耳，那称呼像根小刺，时刻提醒着演武场那日的难堪与母亲冰冷掐捏的疼痛。但渐渐的，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了纯粹的抗拒。

这外号，是阿娘用紫电和宣言为他挣来的护身符，是“江家嫡子”身份最霸道、最不容置疑的背书。

它像一层无形的铠甲，隔绝了外界恶意的窥探，却也让他更深地笼罩在母亲那强势、冰冷、难以捉摸的羽翼之下。

他心中那份迷茫并未消散。阿娘……到底视他为何物？是必须护住的“所有物”？还是……别的什么？

新年的脚步在莲塘金红莲花的异香和日渐浓郁的喜庆氛围中悄然临近。

云梦泽的冬日并不酷寒，年节的气氛却足以驱散一切阴霾。仆役们忙着洒扫庭除，悬挂彩灯，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炸年货的香气和淡淡的硝烟味。

上元节，悄然而至。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莲花坞内张灯结彩，火树银花。蜿蜒的回廊挂满了各式精巧的花灯，莲形的、鱼形的、宫灯形的，烛火透过彩纸，流淌出温暖而梦幻的光芒。

主街上更是人声鼎沸，弟子、仆役、甚至附近的村民都涌了进来，猜灯谜，看杂耍，笑语喧天，将冬夜的寒意驱散得干干净净。

江厌离穿着一身崭新的鹅黄色衣裙，发髻上簪着一支小巧的珠花，在灯下显得格外温婉可人。

她拉着江澄的手，穿梭在熙攘的人流中，眉眼弯弯，兴致勃勃地指着各处新奇的花灯。

“阿澄快看！那只兔子灯！眼睛还会动呢！”

“还有那边！好大的走马灯！画的是哪吒闹海！”

江澄被姐姐拉着，小脸上也难得地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眼中映着璀璨的灯火，暂时忘却了外号的困扰和心底的迷茫。孩童的天性终究占了上风，他也被这热闹喜庆的氛围感染，目光好奇地追随着那些流光溢彩的花灯。

“阿姐，”江澄的目光被不远处一个摊位吸引。

那摊主正吆喝着一种极其精巧的莲花灯。灯架由细竹篾编成，九层莲瓣层层叠叠，中心托着一盏小小的琉璃盏，里面跳动着橘黄色的温暖烛火。莲瓣边缘还点缀着细小的金箔，在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如同将莲塘那新生的金红莲花摘取下来，化作了掌中的明灯。

“那个……好看。”

江厌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睛也亮了起来：“呀！真漂亮！阿澄喜欢？”

江澄点点头，目光紧紧追随着那盏莲花灯。这灯……像极了莲塘里救下的金莲。

“好！”江厌离温柔一笑，拉着江澄挤到摊位前，“老板，这盏莲花灯怎么卖？”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笑呵呵地伸出三根手指：“小娘子好眼力！这可是压轴的‘九品金莲灯’，独一无二！三钱银子！”

价钱不菲。江厌离微微蹙眉，但看着弟弟期待的眼神，还是解下了腰间的荷包。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穿着锦袍、摇着折扇的富家公子哥也挤了过来，一眼就相中了那盏莲花灯，财大气粗地嚷道：“这灯本少爷要了！五钱银子！”说着就要去拿。

“哎！这位公子，总有个先来后到……”摊主有些为难。

“慢着！”江澄小脸一沉，猛地向前一步，挡在姐姐身前，小小的身体竟也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

他仰头，那双酷似母亲的杏眼冷冷地扫过那公子哥，声音清脆却带着寒意：“此灯是我阿姐先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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