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裴妧栀踉跄地走在幽深的小巷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青石板路上，她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在晨光中泛着暗红。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却仍死死攥着那把青霜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拐角处，她的膝盖终于一软，整个人重重栽倒在地。剑身撞击石板的清脆声响惊动了巷尾的住户。

吱呀一声，木门开启。一个戴着破旧斗笠的中年男子探出身来，粗布麻衣下隐约可见单薄的身形。当他看清地上女子的面容时，斗笠下的双眼骤然睁大——那分明是一双少年的眼睛，盛满了不可置信与惊痛。

"阿姐！"

伪装瞬间崩塌。他一把扯下粘着的假胡子，露出原本清秀的面容。十八岁的裴沐之颤抖着抱起昏迷的姐姐，触手尽是黏腻的鲜血。他踢开房门时，挂在门楣的风铃发出凌乱的声响。

屋内药香弥漫。裴沐之将姐姐小心安置在床榻上，转身从箱笼里翻出银针。施针时他的手指稳得出奇，唯有额角不断滑落的汗珠泄露了内心的焦灼。当最后一根银针落下，他又扑向药柜，抓药的手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药炉升起袅袅青烟时，裴沐之突然惊醒般冲出门外。他跪在青石板上，用衣袖拼命擦拭那些血迹。晨光中，少年单薄的背影绷得笔直，擦拭的动作越来越急，最后竟生生磨破了袖口。

一滴泪砸在石板上，混着未干的血迹晕开。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才松开。风铃又响，他抬头望向宫门方向，眼里翻涌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痛。

裴妧栀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双眼。昏暗的烛光下，她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杏眼，此刻盈满泪水。

"咳咳..."她刚想撑起身子，一阵剧痛便席卷全身。裴沐之立刻上前，少年单薄却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她。当触及弟弟温热的体温时，裴妧栀突然僵住，干裂的唇瓣轻颤："沐之...是你吗？"

"阿姐，是我。"少年声音哽咽，喉结剧烈滚动。他小心避开她肩上的伤口，却被突然扑来的姐姐撞得踉跄。裴妧栀死死攥住他背后的衣衫，滚烫的泪水浸透他粗布的衣料。

"太好了...你还活着..."她的声音破碎不成调，指尖深深掐进弟弟的臂膀，仿佛要确认这不是梦境。

裴沐之轻轻拍着姐姐颤抖的脊背，像小时候她哄自己那样："对不起，阿姐...这些年都是我拖累了你。"

裴妧栀猛地抬头，沾泪的长睫下眸光灼灼："别说这样的话！"她急切地抚上弟弟的脸庞，"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少年垂下眼睑，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我一直都知道...无锋拿我威胁姐姐。"

裴沐之握住姐姐的手，继续道："我花了五年时间，终于在去年冬夜找到机会。"他眼底闪过一丝不符合年龄的冷厉，"我放火烧了偏院，用事先准备的尸体替代..."

窗外忽然传来更声，裴妧栀这才惊觉弟弟的嗓音已褪去稚嫩。她凝视着少年眼角细小的疤痕，那是岁月留给他们的印记。

"姐姐..."裴沐之突然看向她的小腹，声音轻柔下来，"你要好好养身子。"

裴妧栀怔忡片刻，忽然破涕为笑。她将弟弟的手按在自己腹部，尽管那里已经空空如也："感谢老天..."泪水再次滚落，这次却带着温度，"让我们都还活着。"

烛花爆响，映照着相拥的姐弟。墙上两道影子渐渐合成一道，就像多年前那个被迫分离的雨夜之前，他们总是形影不离的模样。

宫门之战，四方之魍与天地双魉皆丧命，无锋损失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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