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大婚晨光 (2-1)

天还没亮透，东宫就已经醒了。宫灯点得通明，把殿内照得如同白昼，却照不亮萧承煜眼底的沉寂。

他像个木偶一样站着，张开手臂，任由内侍和宫女们围着他忙碌。大红的太子婚服，金线绣着张牙舞爪的龙纹，料子厚重又华丽，一层层套上来，像不断加码的枷锁，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丝绸冰凉滑腻的触感贴着皮肤，并不舒服。

窗外，隐约能听到宫墙外远远传来的喧闹声，那是京城百姓为太子大婚而起的欢呼和鼓乐。声音模糊，却更衬得他身边这片沉默的忙碌异常压抑。老内侍捧着那顶沉甸甸的、垂着好多串珠子的太子冠冕，小心翼翼地戴在他头上。珠子晃动着，发出细微的碰撞声，眼前的世界被切割成一片片模糊的光影。

他抬眼，看向镜子里。一个穿着大红喜服、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的陌生人也在看他。真讽刺啊，他想。外面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天大的喜事，可他只觉得，自己正被这身最鲜艳的颜色，送往一个最灰暗的未来。

林府里也是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凄凉。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脚步放得极轻，说话也压着嗓子，不像办喜事，倒像怕惊扰了什么。

林静姝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目光落在镜中那张陌生的脸上。敷得雪白的肌肤，涂得嫣红的嘴唇，还有细细弯弯如柳叶般的眉，美得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可这模样，却让她觉得自己离真实越来越远，甚至不再像她自己了。母亲站在她身后，手中握着一把精致温润的玉梳，缓缓地一下又一下梳理着她的长发。口中喃喃念着那些古老的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然而，声音却哑得令人心碎，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和哭腔。“我的儿啊，”母亲终于忍不住，泪水滑落，“从今往后，你便是天家的人了……要克己守礼，体贴夫婿，绵延子嗣……”每句话都像是一根细针轻轻刺入她的耳膜，平静而又沉重。她垂下眼帘，没有回应，也不敢再看镜子中的自己。

那身太子妃的嫁衣就挂在旁边，红得刺眼，上面用金线银线绣满了凤凰和牡丹，华美得让人不敢触碰。可她知道，再华美，也是囚衣。丫鬟们帮她一层层穿上，衣服很重，缀满了珍珠和宝石，压得她纤细的肩膀生疼。

外面忽然响起震天的锣鼓声和鞭炮声，噼里啪啦，热闹极了。那是迎亲的队伍快到了。这热闹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她心上。盖头落下来的那一刻，眼前只剩下一片血一样的红。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下来，迅速消失在厚重的衣料里。她被人搀扶着，一步步走向门口。每一声鼓乐，都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骑在雪白的高头大马上，萧承煜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阳光很好，金灿灿地洒下来，把他身上金线绣的龙照得闪闪发光。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个个伸长了脖子，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敬畏，欢呼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太子殿下千岁！” “恭喜太子殿下大婚！”

孩子们追着队伍跑，笑着闹着。路边的树上甚至系上了红绸子。一切都那么喜庆，那么完美，符合所有人对一场皇家婚礼最美好的想象。

可萧承煜只觉得阳光刺眼，欢呼声刺耳。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放空地看着前方。这满城的喜庆，百姓真心的祝福，都和他无关。他只是一个用来装点太平的工具。这喧天的热闹，反而让他觉得自己更加孤独，更加冰冷。这条路，不是通往幸福，而是通往一个早已为他设定好的、华丽的牢笼。他甚至能感觉到，身边那些恭敬的侍卫、礼官，他们的笑容底下，藏着多少揣测和怜悯。

震耳欲聋的乐声已经到了府门外。林静姝的心跳快得要蹦出来。按照规矩，她要由兄长背着出门，脚不能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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