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九点,成真真都会把咖啡店的门推开一道缝, 挂上“正在营业”的木质牌子; 而Pierrot总在九点二十路过,假装被橱窗里的甜点吸引。
早晨八点十五分,城市像一台老旧的机器,刚刚开始轰鸣。Pierrot攥着手中的海报宣传单,鞋尖踢着路牙石上滚落的一小块碎石,目光却钉死在街角那扇漆成墨绿色的门上。
到了九点
咔哒。
轻响在一片混沌的城市噪音里,清晰得几乎像幻觉。门被推开一道窄缝,先探出来的是半只系着黑色鞋带的白帆布鞋,接着,是成真真侧身挤出来的身影。晨光吝啬,只肯匀出一缕,恰好打亮她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的手腕,和那块随着她踮脚动作轻轻晃动的木质牌子——“正在营业”。她总是要用点力,才能把牌子挂上那颗稍显倔强的钉子。
挂好了,成真真会退后半步,仰头看一下是否端正,然后转身消失在门后的暗影里。
而Pierrot的心脏在这五秒钟里,总是不讲道理地撞着胸腔。一下,两下,莽撞得像他第一次登台演出那样。
二十分钟后,九点二十整。Pierrot准时路过大敞的店门,鼻腔里提前灌满了那股浓郁到让人心安的被烘烤的豆子焦香。他的表演时间到了。橱窗里永远贴着咖啡的广告纸,Pierrot停下来,皱起眉,拿出研究出土文物的架势,仿佛那几张纸比刚出土的甲骨文文字还要深奥。
眼角的余光才是主菜。成真真在里面走动,擦拭蒸汽咖啡机,把玻璃柜里的蛋糕调整到最诱人的角度。偶尔有早起的客人推门,带响门楣上一串清脆的铜铃,她会说“早上好”,声音像给咖啡拉花时那抹最绵密的奶泡。
Pierrot计算过,从柜台到门口,是三步。从门口到我在的橱窗,是一米二。
一点二米。是Pierrot每天所能企及的全部奢望。是他和她之间,隔着奶油糖浆罐、收款机和无数杯外带拿铁的全部距离。
颜料的气味渗进指甲缝,洗不掉,像一种身份标识。Pierrot的世界是帐篷的红、小丑妆容的白、猛兽皮毛的虚假金黄。而她的世界,是咖啡豆的棕,是牛奶的纯白,是蒸汽氤氲里一切安稳又精致的日常。我们像两个不同齿轮,被毫无道理地抛进同一架机器里,徒劳地空转。
画笔蘸着深蓝的夜空色,Pierrot却调出了她眼睛的色泽。星星该用什么白?鬼使神差地,用了成真真挂牌子时,晨光落在她衣领上的那种白。画到后面,他停下了。
一个疯狂、卑微又孤注一掷的念头,像藤蔓一样勒住了Pierrot。
熬了整整一夜。在画布最不起眼的右下角,Pierrot用最细的笔,蘸着最亮的银漆,画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图案——一个被撕去一圈的咖啡杯套,那个她每天都会撕下来、折成小方块扔进小费盒的杯套。而在那“杯套”的中心,Pierrot写下了一个字母,小得如同星尘,几乎要融入卡牌的纹路里。
“P”———是他名字的开头大写字母。
这不是告白,这更像一个仪式,一次秘密的埋葬。Pierrot把所有无人接收的心动、所有清晨一点二米的凝望,全部封进这一点油彩里。
直到那天。天气糟得不像话,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雨要下不下。Pierrot照例完成他的橱窗观摩仪式,正准备离开,铜铃猛地一响。成真真竟然跑了出来,没打伞,怀里抱着厚厚一沓废弃的杯套——那是她折纸用的材料,她说过要攒起来做一件“艺术品”。
风毫无预兆地大作,像一只蛮横的手,瞬间将她怀里那叠五颜六色的纸环抢走,扬得到处都是。
pierrot与成真真同时愣了一秒,然后几乎同时弯腰去捡。风推着那些纸片跑,他们手忙脚乱地追,像两个在雨前试图拯救什么的笨拙的孩子。
终于,在一张被雨水打湿贴在路灯杆上的海报前,Pierrot摁住了最后几个顽固的杯套。雨点就在这时,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又大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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