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暗涌 (2-1)

烛火在酒楼廊柱间投下晃动的阴影，蓝诗凝立在明暗交界处，那双惯常灵动狡黠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紧紧锁住跪在面前的闵月。喧闹的猜拳行令声、杯盘碰撞声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只余下两人之间令人窒息的死寂。青砖地上蜿蜒的酒渍，在昏黄光线下像一道不祥的血痕。

“闵月，”蓝诗凝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淬着冰，“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究竟是谁的人？”她微微俯身，那身夺目的红色洛神裙在阴影里沉淀成浓重的暗红，带着无声的威压。

闵月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地面。“郡……郡主明鉴！奴婢对天发誓，自入府那日起，这条命、这颗心，都是郡主的！”她猛地抬头，眼中蓄满泪水，是惊惧，更深处却翻涌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奴婢不敢有丝毫欺瞒！”

“不敢？”蓝诗凝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她脑中飞速掠过原主“无忧郡主”乖戾狠辣的传闻，再对照闵月这一路紧跟又似乎总慢半拍的举止……疑窦丛生。若闵月真是太后或其他势力的眼线，自己这“失忆郡主”的戏码，还能唱多久？这念头让她脊背瞬间渗出寒意。

“啧，好一出主仆情深的大戏。”一个轻佻带笑的男声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蓝诗凝心头一跳，倏然转身。方才那醉醺醺的黑衣男子不知何时斜倚在几步外的廊柱上，手中把玩着一只不知从哪里摸来的白玉酒杯。他脸上仍带着酒意熏染的薄红，那双丹凤眼却异常清醒明亮，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在蓝诗凝和闵月之间来回扫视，最后牢牢钉在蓝诗凝脸上。

“只是……”他慢悠悠地拖长了调子，向前踱了一步，身上那股混合着酒气的冷冽气息再次逼近，“我们无忧郡主几时变得这般……心慈手软，连审个下人都要挑地方了？”他的目光如有实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还是说，去了一趟西洲，连性子都……换了个人？”

“换个人”三个字被他咬得极轻，却像重锤狠狠砸在蓝诗凝心口！她瞳孔骤然紧缩，指尖的刺痛感瞬间蔓延至全身。他认识原来的蓝诗凝！他看出了端倪！巨大的危机感攫住了她，仿佛脚下华丽的地毯顷刻间就要化为吞噬一切的流沙。

“放肆！”蓝诗凝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色厉内荏地呵斥，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本郡主如何行事，轮得到你来置喙？再敢胡言，休怪我不客气！”她试图用原主的骄横来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袖中的手却已攥得骨节发白。

“哦？不客气？”黑衣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而危险。他非但没退，反而又逼近一步，几乎能感受到他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过额发。“我倒是很想知道，现在的郡主，打算怎么个‘不客气’法？”他微微歪头，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都仿佛凝固的时刻——

“郡主！”一声沉稳的呼唤自身后传来。

蓝诗凝猛地回头，只见太子君夜离的近身侍卫羽皓，不知何时已如铁塔般静立在走廊入口的阴影处，抱拳躬身，姿态恭敬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太子殿下已在楼下等候多时，特命属下前来请郡主移步。”羽皓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太子？他竟一直等在楼下？蓝诗凝的心猛地一沉。羽皓的出现绝非偶然，这意味着方才走廊上这场充满机锋的对峙，很可能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君夜离的耳目之中！他听到了多少？又看出了多少？那个心思深沉、处境微妙的太子，会如何解读她与黑衣男子的交锋？还有闵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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