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挣扎着从地平线渗出,灰白,冰冷,毫无暖意。
照亮了村口的一片狼藉。
折断的箭矢,崩裂的木屑,翻起的泥土,还有那滩已经变成暗褐色的、凝固的血。
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硝石和一种更深沉的、名为死亡的味道。
村民们陆续从工事后站起身,个个面色青白,眼窝深陷,如同从坟墓里爬出。
一夜的极度恐惧和紧绷,抽干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
他们看着地上的血迹,看着彼此脸上残留的惊惶,默然无声。
陆沉靠坐在土墙根下,一夜未眠。
脸上的血污已经干涸发硬,结成了暗红色的痂。
他怀里抱着那张缴获的狄人硬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光滑的弓臂。
肩头的旧伤因昨夜的剧烈动作再次裂开,血渗出包扎的破布,他也浑然未觉。
石虎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清点着人数,清点着损失。
除了那个被一箭毙命的,还有两人被流矢所伤,虽不致命,但也失去了行动能力。
黑子伤势加重,高烧不退,昏睡中兀自呓语着拼杀。
苏婉带着几个妇人,默默地用有限的草药和热水处理伤患,脸色苍白,动作却依旧稳定。
没有人哭泣,也没有人说话。
巨大的悲痛和恐惧之后,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
他们赢了,或者说,暂时活下来了,但代价惨重。
而且所有人都明白,那如同附骨之疽的威胁,并未真正离去。
“他们还会来。”
石虎清点完毕,走到陆沉身边坐下,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死了个精锐哨骑,狄崽子不会善罢甘休。下次来的,恐怕就不是三五个人了。”
陆沉抬眼,目光扫过残破的工事,扫过疲惫不堪、面带菜色的村民,最后落在那张狄弓上。
“工事得重修,加高,加厚。拒马不够,要用石头垒矮墙。”
他开口,声音因干涩而低沉,“箭矢不够,要削,要磨。陷阱不够,要再多布,布得更远。”
他没有说“怎么办”,也没有说“怕不怕”,只是平静地陈述着必须要做的事情。
仿佛在说打一件铁器,需要多少柴火,需要捶打多少下。
石虎看着他,独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最终重重点头:“好。”
简单的对话,却像是一道无声的命令。
沉寂被打破了。
人们默默地行动起来。
掩埋同伴的尸体,清理战场,收集一切还能用的箭簇、铁片。
然后,拿起工具,走向村口。
这一次,没有人抱怨,没有人犹豫。
男人,女人,老人,只要能动的,都加入了重修工事的行列。
锄头刨开冰冷的冻土,石头一块块垒起,削尖的木桩被更深地砸入地面。
动作或许不够快,不够专业,但带着一种沉默的、绝望的狠劲。
他们不是在修筑工事,是在给自己挖掘最后的屏障,或者说,坟墓。
陆沉将那张狄弓和箭壶交给了一个眼神最好、手臂最稳的年轻后生,让他抓紧时间熟悉。
他自己则再次钻回了那间烟火缭绕的工棚。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满足于修补和改进皮甲。
他从那具狄人哨兵的尸体上,剥下了那件制作精良的狄人皮甲,又收集了所有缴获的、以及战场上破损的兵器——弯刀、断矛、甚至半截箭矢。
他将这些冰冷的铁器投入简陋的炉火中,拉起风箱,火焰升腾,吞噬着那些沾染血迹的金属。
叮!当!叮!当!
沉重而富有节奏的敲打声,开始从工棚里传出,混合着风箱的呼啸,打破了庄子死寂的沉默。
那不是之前缝补皮革的细碎声响,而是真正属于铁匠的、锻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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