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狄人游骑的成功,像一剂猛烈而危险的强心针,注入了陆家庄濒死的躯体。
短暂的震撼和恐惧过后,一种混杂着血腥气的亢奋在庄子里弥漫开来。
狄人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不可战胜的恐怖传说,他们也会流血,也会死,他们的肉干也能被咀嚼下咽。
黑子的伤很重,但敷上草药包扎后,他躺在草铺上,非但没有萎靡,眼睛反而亮得灼人,逢人便用没受伤的手比划着沉哥儿那近乎搏命的一箭是如何精准地射穿狄人眼窝。
牛二和山槮也成了众人围观的英雄,尽管他们描述起那短暂的、血腥的贴身搏杀时,声音依旧发颤,后怕不已,但腰杆却不自觉地挺直了许多。
那点缴获的粮食被苏婉严格管控起来,混合着大量的野菜根茎,熬成糊糊,每人分到的碗里,总算能见到一点实实在在的油星和盐味。
这一点点滋味,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激励人心。
缴获的狄人制式弓和箭矢到了陆沉手里。
他几乎立刻就开始研究仿制。
狄弓的工艺远比他自制的短精良,用的木料、筋角、胶漆都非寻常之物。
他拆解了另一张缴获的骑弓,仔细研究其结构,然后用能找到的最坚韧的木材和鞣制最好的皮筋,结合狄弓的优点和自己对材料的理解,开始尝试制作。
过程同样艰难,失败数次。
但他极有耐心,不眠不休,眼里布满血丝,手上又添新伤。
庄子里的人默默看着,没人催促,他们都知道,多一张好弓,或许就能多换回一条命,多抢回一口粮。
石虎的伤好了大半,他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警惕。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加固村口的工事,开始带着人,利用夜晚和黎明前的昏暗,悄无声息地向庄子外围更远的地方摸去。
他们在可能的来路上挖掘更多的浅坑,布置绊索,甚至利用枯枝和尖锐的石片制作一些简易的触发式警铃。
整个庄子,像一口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表面的涟漪渐渐平息,但水下,暗流却在加速涌动。
一种新的、冰冷的秩序正在形成。
人们依旧害怕,但害怕被转化成了更具体的行为——磨利每一把刀,削尖每一根木桩,记住值守的每一个时辰,听从陆沉和石虎的每一个指令。
然而,深潭之外,是更加汹涌的浊流。
望州陷落的影响,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四周辐射。
越来越多的溃兵和小股土匪出现在荒野上,他们像饿疯了的鬣狗,嗅着血腥和粮食的味道,变得更加疯狂和不择手段。
陆沉又带着人出去了两次。
一次伏击了三个试图摸进庄子偷窃的溃兵,过程有惊无险,缴获了一些零碎食物和一把短斧。
另一次,则差点撞上一队二十多人的土匪大队,他们远远看到对方扬起的烟尘和嚣张的气焰,立刻悄无声息地退回庄子,紧紧关闭大门,屏息凝神,直到那队土匪骂骂咧咧地从远处路过,才敢喘一口大气。
每一次出去,都是在赌命。
每一次回来,都带回一点微薄的收获和更深的危机感。
他们像是徘徊在巨兽巢穴边缘的蝼蚁,小心翼翼地窃取着残渣,随时可能被一脚碾碎。
陆沉脸上的线条越发冷硬,话也越来越少。
他大部分时间都窝在他的“工棚”里,敲打,缝纫,打磨。
那张仿制的狄弓渐渐有了雏形,虽然比不上真品,但已远胜他之前那件破烂。
他又改出了几件皮甲,这次甚至尝试在肩肘等部位添加了更灵活的金属片防护。
这日傍晚,陆沉正在试弓,石虎阴沉着脸快步走来。
“不对劲。”
石虎压低了声音,独眼里闪烁着老狼般的警惕,“西边林子里的鸟,惊飞了两次,间隔时间不对,不像是野兽。”
陆沉试弓的手一顿,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多少人?”
“看不清,藏得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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