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门庭,在经历最初的喧闹与赏赐的堆积后,逐渐沉淀下来,恢复了一种刻意维持的、近乎蛰伏的平静。沈青梧谢绝了所有宴请与拜访,每日里不是陪着青璎在院中散步晒太阳,便是埋首于书房,整理父亲遗留的文稿,或是翻阅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闲杂书籍。
然而,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正依照她的意志,悄然涌动。
江南外祖家的回信最先抵达。信中是久违的关怀与唏嘘,对她们姐妹的遭遇表达了悲痛与怜惜,并随信送来了一份不算丰厚却足够实用的银票,以及一个承诺——若在京中难以为继,江南永远有她们一席之地。血缘的纽带,在历经磨难后,重新连接上了一丝温暖与实在的支持。
顾小山那边的进展则更为显著。回春堂在他的经营下,借着“沈家小姐感念圣恩、施药济贫”的名头,渐渐在城南贫民区有了些名声。这层伪装不仅方便了哑姑偶尔前去坐诊,掩人耳目,更让顾小山得以自然地接触到三教九流的人物。漕帮的苦力、走街串巷的货郎、甚至一些不得志的底层小吏,都成了他杯中酒、耳旁风的来源。一张细微却广泛的信息网络,正以回春堂为中心,悄无声息地蔓延开去。
最先反馈回来的信息,琐碎却耐人寻味。比如,漕帮抱怨近日码头巡查莫名严格,某些原本畅通的私货渠道被卡死;一些小吏暗中议论,部分原本属于镇国公一党的官员,虽未明着倒台,却已被架空,实权正被一些原先不起眼的中立或帝党官员接手;还有传闻说,京畿几处皇庄和矿山,近期换了主管太监,新官上任三把火,盘剥得愈发厉害,惹得怨声载道…
这些信息如同散落的珍珠,单独看并无出奇,但沈青梧将它们一一记录、归类、比对,渐渐拼凑出李擎倒台后,朝堂势力重新洗牌、各方角逐利益的混乱图景。皇帝在清算,也在平衡,更在趁机安插自己的人手,攫取实利。
就在她试图从这些碎片中梳理出头绪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自己送上了门。
这日午后,门房来报,言一位自称姓何的工部员外郎求见。
工部?沈青梧微怔。沈家与工部素无深交。
“请至偏厅。”她略作思忖,吩咐道。
来者是一位四十余岁、面容愁苦、穿着半旧官袍的中年人,见到沈青梧,便局促地躬身行礼,自称何文昌。
“下官冒昧打扰小姐,实是因…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何文昌语气焦急,带着几分读书人的迂腐和气短。
“何大人不必多礼,请坐。不知有何难处?”沈青梧语气平和,示意丫鬟看茶。
何文昌唉声叹气,道出原委。原来他负责京郊一处皇家织造坊的修缮工程,款项早已核定拨付,工程也已过半。岂料近日户部突然以“核查旧账、节俭开支”为由,卡住了后续钱粮的拨付,言称需重新审计。工程一旦停滞,不仅前期投入可能打水漂,若延误了宫廷贡品的供应,他这小小员外郎根本担待不起。
“下官人微言轻,在户部那边连主事的面都见不上…听闻…听闻小姐近日蒙受天恩,圣眷正隆…故而斗胆,想请小姐…能否代为向宫中美言几句?或是…指点一二?”何文昌说得面红耳赤,显然也是病急乱投医,将沈青梧当成了能直达天听的宠眷之辈。
沈青梧心中了然。她哪里是什么“圣眷正隆”,不过是皇帝立起来的一块招牌,示恩天下,顺便敲打各方罢了。这何文昌显然是急糊涂了,才会求到她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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