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桂源第一次见陈奕恒,是在旧城区一间倒闭的唱片行门口。
夜很黑,路灯像被谁掐住脖子,只剩下一口浊黄的光。陈奕恒蹲在那团光里,指尖转着一张打口碟,碟面碎出星形裂纹,映得他眼角也碎出星形裂纹。
张桂源只是路过,却忽然被那道余光钓住——陈奕恒没抬头,只把眼尾轻轻挑高,像用睫毛朝他抛了一根极细的钩,不偏不倚,勾在他颈侧动脉。
“喂,”张桂源听见自己说,“这张碟,卖吗?”
陈奕恒舔了舔下唇,声音带着潮湿的锈味:“卖啊,不过我只卖声音,不卖壳。”
他抬头,整张脸闯进张桂源眼底——冷白、薄刃、唇角挂着似笑而非的弧,像谁在雪地里刻下一柄月牙,锋利得晃眼,却偏要装出温吞模样。
那一瞬,张桂源想起小时候在乡下见过的火狐狸:皮毛漂亮,眼神狡猾,尾巴扫过草叶,留下一串银亮露珠,等天亮再看,只剩焦黑虫尸。
(二)
后来张桂源才知道,陈奕恒是剧团新来的灯光助理,兼职在地下酒吧唱老粤语歌。
剧团租了旧电影院当排练场,穹顶漏雨,地板塌出窟窿,风一吹,像巨大管风琴。张桂源是编剧,把剧本往怀里一揣,踩着吱呀木板去找导演,却在后台拐角撞见陈奕恒。
那人倚在配电箱旁,指间夹一根没点的烟,只拿它当道具,在空气里写花体英文。灯光把他的影子钉在墙上,影子比真人长出一截,尾巴似的摇。
“张老师,”陈奕恒懒洋洋地招呼,“听说你写杀人戏一流,那你会不会写——”
他故意停顿,用烟虚虚一点张桂源胸口,“——杀狐狸精的戏?”
张桂源面无表情:“狐狸精如果肯老实把尾巴藏好,我可以考虑给他个全尸。”
陈奕恒低笑,舌尖卷过滤嘴,把那句“全尸”嚼得暧昧不清。
那天之后,张桂源总能在各种角落撞见陈奕恒:化妆间、道具库、甚至男厕洗手池。
每次相遇,陈奕恒都用同一副余光扫他,像确认猎物有没有跑远。张桂源不动声色,却在笔记本里多加一句人物小传:
【狐狸狩猎守则第一条:先让猎物习惯你的气味。】
(三)
真正拆穿那层窗户纸,是在暴雨夜。
排练结束,剧场停电,雨声像万鬼齐哭。张桂源摸黑收拾剧本,忽听舞台中央“咚”一声——陈奕恒踩空,从三米高的灯架直直坠下。
张桂源冲过去,把人半抱进怀里,一手摸到温热黏腥。
“别动,”他嗓音发紧,“可能骨折。”
闪电劈下,白光里,陈奕恒的脸惨得近乎透明,却还在笑,笑纹像冰裂纹瓷器。
“张老师,”他喘了口气,“你心跳好吵,吵得我耳朵疼。”
张桂源低头,才发现自己左手死死攥着陈奕恒的手腕,脉搏在他指尖突突乱撞,像另一只被困的小兽。
“闭嘴。”他哑声骂,却没松手。
救护车迟迟不来,雨水倒灌,剧场成了一口缸。张桂源把人背起,一脚深一脚浅往外走。
陈奕恒趴在他背上,呼吸烫得吓人,嘴唇贴着他耳廓,一句又一句,气音带血:
“张桂源,你救了我,我要讹你一辈子……”
“闭嘴。”
“一辈子太长,那我少讹点,只讹你今夜……”
“闭嘴。”
“……一夜也太长,那我只讹你一句真话。”
张桂源脚步顿住,雨水顺着他睫毛灌进喉咙,咸得发苦。
“你要什么真话?”
陈奕恒用仅剩的力气,把下巴搁在他肩窝,声音轻得像在舌尖融化:
“你要不要我?”
雷声滚过,世界亮成白昼,又瞬间熄灭。
张桂源在黑暗里听见自己说:“要。”
话音落地,他感觉背上的狐狸尾巴,悄悄缠住了他的腰。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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