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八岁到八十岁,只要是你,都叫“哥哥”。
(一)
张桂源第一次意识到陈奕恒在躲他,是在图书馆门口。那天他刚打完球,汗湿的刘海黏在额前,隔着一条林荫道,他看见陈奕恒抱着一摞书,对方在看见他后,像只受惊的小鹿,掉头就往反方向走。张桂源喊他名字,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几个人回头。当然他肯定也听见了。他看到陈奕恒的背影僵了半秒,之后反而加快脚步,消失在转角。张桂源愣在原地,手里还拎着给对方带的青柠味汽水,塑料瓶外壁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像一场无人知晓的梅雨。
(二)
他们认识快二十年。陈家与张家是邻居,阳台对着阳台,中间只隔一株枇杷树。陈奕恒学会的第一个完整句子,不是“爸爸妈妈”,而是“桂源哥哥”。大人们把这事当笑料讲,张桂源就趴在婴儿床围栏边,拿塑料小鸭子逗他,逗得陈奕恒咯咯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后来张桂源上了小学,陈奕恒还没桌子高,也要踮脚给他递书包,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再见”。张母常揉着陈奕恒的脑袋感叹:“这小家伙,天生就是桂源的尾巴。”
尾巴一天天长大,变成挺拔的少年。高三毕业那年,张桂源收到省城警校录取通知书,陈奕恒蹲在枇杷树下,拿树枝画圈,圈住两人叠在一起的影子。张桂源揉他头发:“哭什么?寒暑假我就回来。”陈奕恒把脸埋进膝盖,声音闷得发颤:“那要等好久……”张桂源笑着捏他后颈:“这么想我,干脆以后考来省城。”少年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吓人:“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三)
警校四年,张桂源每月都给陈奕恒写信。信纸是统一配发的,浅蓝横格,字迹锋利,像被烈日晒过的刀。他写五公里负重、写射击课满环、写夜里偷偷翻墙去夜宵摊被队长逮住。结尾总不忘问一句:“枇杷树开花了吗?”陈奕恒的回信则厚得多,夹银杏叶、夹数学草稿、夹他偷拍的夕阳——照片边缘还有一行小字:哥哥,今天云像你。张桂源把信按日期排好,锁进抽屉,偶尔站岗结束,熄灯号响过,他借走廊灯再看一遍,指腹擦过纸面,像擦过少年柔软的鬓角。
大二暑假,张桂源回家,发现枇杷树被台风劈掉半枝,陈奕恒却蹿高了一截,肩背薄而韧,像抽条的竹。夜里两人并肩坐在阳台,夏风裹着蝉鸣,远处霓虹一明一灭。陈奕恒忽然开口:“哥,我有喜欢的人了。”张桂源心跳漏半拍,转头看他。少年耳尖通红,却假装镇定地说着谎话:“同班的……女生。”张桂源笑出声,胸腔震动,伸手揉他头发:“行啊,长大啦。”那笑里有多少苦涩,他自己也说不清,只仰头灌下冰可乐,气泡涌上眼眶,被夜色掩住。头发盖住了他落寞的眼神,也看不见他的哥哥苦涩的笑容。隔阂越积越多,他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四)
再后来,陈奕恒真的考进省城师范大学。张桂源已分配到市局刑侦支队,加班是常态,仍抽空去高铁站接人。少年拖一只24寸行李箱,站在出站口,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帆。张桂源接过箱子,指尖碰到他腕骨,细却有力,心脏莫名被烫了一下。那天之后,他们恢复“尾巴”与“领头”的模式——陈奕恒没课就跑来市局,把保温桶往值班台一放:“我妈炖的排骨汤,让我监督你喝完。”同事起哄:“哟,源队家属送温暖?”张桂源笑骂滚蛋,耳尖却悄悄红了。
真正的裂缝出现在四月。那天陈奕恒照常来送饭,远远看见张桂源站在走廊,一个穿碎花裙的女生踮脚给他塞了封信,粉色信封,封口还粘着爱心贴纸。张桂源没接,女生却坚持把信塞进他口袋,转身跑开。陈奕恒躲在楼梯间,透过消防门窄窄的玻璃,看见张桂源低头捏了捏信封,嘴角带着无奈的笑。那笑像一根针,精准扎进少年心口,疼得他几乎蹲下去。保温桶的提手勒住掌心,留下四道紫痕,他却毫无知觉,转身就走,汤在桶里晃,一滴没洒,全闷在心底。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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