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暴雨症候群 (2-1)

高考前三十七天，教室里的空调坏了。

周凛盯着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汗水顺着脊椎滑进裤腰。右膝旧伤在闷热天气里隐隐胀痛，像有根生锈的钢钉在里面缓慢旋转。他余光瞥见左侧空了大半个月的座位——宋知远的课桌抽屉里还塞着那本《飞鸟集》，书页间探出半截干枯的雏菊茎秆。

"周凛！"班主任的粉笔头精准击中他太阳穴，"看看你的模考语文卷！"

展开的试卷上，作文栏被画了个猩红的36分。批注「严重偏题」旁边，阅卷老师用颤抖的字迹写道：「议论文为何通篇描写萤火虫？」周凛把试卷揉成团塞进课桌，指腹摸到抽屉深处冰凉的金属——宋知远留下的齿轮，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发亮。

放学时暴雨突至。周凛在储物柜前撞见班花林小满，对方正往宋知远的柜门缝里塞信封。粉红色信笺落在地上，露出「瑞士留学」「等你回来」的字样。

"他不会再回来了。"周凛把齿轮按进掌心。金属棱角刺破皮肤，血珠渗进螺纹凹槽。

林小满突然拽住他衣领："你知道他腰伤多严重吗？医生说再恶化可能瘫痪！"她的指甲掐进周凛锁骨，"都是因为你非要打那场..."

周凛掰开她手指时，一枚袖扣从她口袋滑落。银质底座上刻着「S.Z.」——宋知远名字的缩写。

"他妈妈给的。"林小满擦着眼泪冷笑，"说这是知远送给未来妻子的传家宝。"

雨水在走廊窗玻璃上炸开水花。周凛想起灯塔那夜，宋知远滚烫的手指是如何描摹自己眉骨的伤疤。当时他锁骨上确实少了点什么，月光下有个明显的白印，像被硬生生扯走了什么。

暴雨中的便利店空无一人。周凛值大夜班时，发现监控屏幕上有个人影在货架间晃动。高清镜头拍下那人苍白的脚踝——右脚踝骨有颗褐色小痣，和宋知远泡温泉时他见过的那颗位置分毫不差。

"出来。"周凛敲了敲收银台。

货架深处传来罐头倒塌的声响。当周凛冲到第五排货架时，只看到安全出口晃动的门扉，和地上几滴未干的水渍。他弯腰查看，在水渍间发现半片被踩碎的白色药片——氟西汀，抗抑郁药的通用成分。

凌晨三点，周凛在便利店仓库清点库存。推车碾过某处地砖时，发出空心的回响。他掀开那块松动的地砖，下面压着张被雨水泡发的拍立得：照片里是灯塔顶层，毯子上有两个人形的凹陷，角落还用红笔画了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照片背面新增了字迹：「腐草为萤的第21天」

暴雨持续了一周。第七天夜里，周凛在更衣室发现个防水袋，里面装着宋知远的病历复印件——腰椎陈旧性骨折伴神经压迫，医嘱栏红字标着「绝对卧床」。但最后附了张便签纸，上面是宋知远工整的字迹：「高考体检表已搞定」

周凛把病历折成纸飞机，从仓库气窗扔进雨幕。纸飞机在风中打了几个旋，最终栽进巷口的积水潭。他盯着水潭看了很久，直到水面浮出宋知远的脸——那是幻觉，但幻觉中的宋知远在哭。

高考前二十天，周凛收到了体大的预录取通知。邮件附件里要求提交县级医院出具的膝伤康复证明，而落款盖章人赫然是「宋知远母亲」。他盯着那个鲜红的公章看了很久，突然用美工刀把通知裁成纸条，折成一串星星扔进垃圾桶。

当晚的梦境支离破碎。周凛梦见自己站在游乐园废墟里，脚下散落着锈蚀的齿轮和彩色气球碎片。宋知远穿着小时候的背带裤，站在旋转木马的残骸上对他笑，嘴角沾着融化的冰淇淋。当周凛伸手去够时，宋知远突然变成穿碎花裙的小女孩，坠入深不见底的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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