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家吧 (2-1)

夏日的阳光刺目，而我在屋檐下，耳边是蝉鸣，身上大汗淋漓。

梦又醒了。

衣服紧紧贴着，黏黏腻腻。门内开了空调，冷气从门下丝丝缕缕地渗出来，绕过脚踝，然后消散。

院长说今天下午会有一对夫妇来看孩子，但没提及具体的时间，我只好一直坐在这儿，好保证自己是他们见到的第一个人。

我已经十三岁，而大多数夫妻都不会想要抚养一个青少年。想要家仆之间去买便好，领养一个还麻烦些。

我总是反反复复地做梦，做同一个梦，梦到自己被人领养，像平常孩子那样生活。

孤儿院的日子是相同的，昨天、今天和明天都是一样，一眼望得到头。

或许有父母的孩子，会活得不一样吧？

于是每当有大人来，我都早早等在门口。

虽然这样的殷勤并不一定会有效果……

“川先生，川太太，很高兴你们能愿意亲自来看看孩子们。”

听起来是厉害的大人。我从板凳上站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汗，挂上笑，躬着身。

“欢迎——”

进来的是一对茶色头发的夫妇，看起来不过40岁左右。川先生瘦瘦高高，留一小撮山羊胡，穿着墨绿色的西装。川太太也很苗条，一身黄色长裙，打着白色小洋伞。他们听到声音，眼神便转过来，看到我后，川先生点了点头，川太太笑了笑。

“这也是我们院的孩子，叫圆子。”

“多大了？”

“9月初要过13岁生日了。”

“哦，是个大孩子了。”

川先生的一句“大孩子”就让我心里不禁有了几分期望，我有些喜欢这个身份。

“其他的孩子呢？”

“都在屋里呢。外面天热。”

于是大家都进了屋，屋里空调开得很凉快，比我小的孩子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块儿玩。看到院长和川氏夫妇，大声问好。

“这么多孩子！”川太太似乎很高兴，她早就收了伞，此时又把伞给她先生拿着，自己上前去仔细看看孩子们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走向我们这里最有希望被领养出去的澪。

澪有一头很长的蓝发，眼睛圆圆的、大大的，眨巴眨巴的时候最可爱。她性格乖巧，声音软糯。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澪。”

川太太摸了摸女孩的头，发质很软，让人不想收回手。于是她的目光也更多停留在澪的身上。

接下来川先生似乎也看中了一个孩子，那也是个漂亮的孩子，头发很黑，皮肤却很白，那是一个长得像洋娃娃的男孩子。

但川先生在知道他是男孩子以后，也没有怎么看他了。

他们想要的，应该是一个年幼且漂亮的女孩儿。

我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但我还是想在这里等着，等一个结果，等一个让自己死心的审判。

我不够漂亮，漂亮的孩子总是容易最先被注意到，最先被喜欢。我没有柔软的头发，没有闪烁的眼眸，没有白皙的皮肤，没有甜美的嗓音。

相反，我是那种在人堆里轻易隐形的女孩。

因此当川氏夫妇的注意力都放在其他孩子身上时，我已经默认被淘汰了。

“你叫什么名字？”

但这一次，这个问题的对象，是我。

“我？”我转头向四周看了看，我身旁没有别的孩子，川太太的目光就是看向我的。

“我叫圆子。”

你看，平凡到名字都会很快被忘记，明明我是他们见到的第一个孩子。

“你愿意，跟我们回家吗？”

我下意识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真实的痛感告诉我这并不是做梦，但此情此景又似乎格外不真实。

“我真的……可以吗？”

川太太走过来，像摸澪的头那样，摸了摸我的头，但让我后悔的是，让她摸到了我发间未干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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