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青岩镇,雾带着股甜香。家家户户屋檐下挂着腊肉和腊肠,客栈的老婆婆正教林深腌腊梅酱,石臼里的花瓣被捣得细碎,混着冰糖的甜气漫出来,和画社里的墨香缠在一起。
“年关要到了,该画张守岁图了。”沈画师望着窗外飘落的雪籽,手里的画笔在纸上勾勒出老槐树的轮廓,“往年阿晚总说,守岁的画里得有火盆,才够暖。”
林深想起自家过年时的景象:爹娘围着炭火盆嗑瓜子,姐姐坐在灯下拉着他描春联,灶上的锅里炖着肉,香气能飘满整条巷子。他拿起铅笔,在画里添了个冒热气的砂锅,锅沿搭着双红筷子——那是姐姐的筷子,她总爱把筷子架在锅沿上,说这样“福气跑不了”。
画社的委托也沾了年味。有个梳着油头的青年送来块旧怀表,说这是他爹当年走西口时留下的,表盖里刻着全家福,只是母亲的脸被磨平了,想画一幅母亲坐在八仙桌旁包饺子的样子,“让爹在梦里能瞧清娘的模样”。
沈画师拆开怀表,表盖里的全家福已经模糊,只隐约见个穿花袄的女子站在桌旁,手里捏着片饺子皮。“去和老婆婆讨块揉好的面团来。”他对林深说,“要带着面粉的。”
林深去客栈时,老婆婆正揉面团,案板上撒着层白面粉,像落了层薄雪。他捧着面团回来,见沈画师正往画里的八仙桌上撒“面粉”——用的是掺了石膏粉的白颜料,落在红桌布上,竟真有几分面粉飞扬的样子。
“我娘包饺子总爱洒一身面粉。”青年看着画里的女子,忽然笑了,“你看她袖口沾着的白,和我娘当年一模一样。”
画中的女子正低头擀皮,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沾着点面粉,灶台上的茶壶冒着热气,壶嘴对着墙上的年画——那是张褪色的“连年有余”,和青年说的家里的年画一模一样。沈画师在画角添了个跳动的火盆,火光映在女子脸上,把磨平的轮廓映得柔和起来,像被岁月轻轻吻过。
年三十那天,画社的灯亮到深夜。沈画师在画守岁图,林深在旁边写春联,笔尖的墨汁里掺了点野菊汁,写出来的字带着淡淡的黄,像阳光落在红纸上。忽然听见窗外有翅膀扑棱的声音,是那只信鸽,脚上绑着个小布包,里面是颗糖——邻镇的小姑娘寄来的,说“给画里的姐姐尝尝,我奶奶说甜的能招福气”。
林深把糖放在画案上,见沈画师画的守岁图里,穿红裙的姐姐正往火盆里添炭,炭火映着她的脸,嘴角沾着点糖渣,像刚偷吃过灶上的糖瓜。他忽然想起姐姐信里说的“青岩镇的年,雾里都裹着糖味”,原来不是雾甜,是心里的念想太暖,把雾都烘成了糖。
大年初一的雾很淡,晨光透过雾照在画社的春联上,红得发亮。有个穿新棉袄的孩童扒着门框看画,指着守岁图里的火盆喊:“娘!这画里的火是热的!”
沈画师笑着摸了摸孩童的头:“因为画里有人在等你回家呀。”
林深望着画里的火盆,忽然明白,青岩镇的画从来不是画,是无数个家的影子。那些被时光磨平的细节,被距离拉远的牵挂,都在画里重新活过来,带着烟火气,带着糖味,带着每个等待者心里的暖,在年关的雾里,轻轻呼吸。
他拿起笔,在守岁图的最后添了朵小小的野菊,藏在火盆边的炭灰里,像颗刚埋下的种子,等开春时,就能顺着暖意,长出满院的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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