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脚上的小像,画的是邻镇那棵让小姑娘想起奶奶的老槐树,树下有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手里捏着朵野菊,正是沈画师前几日应下的委托。林深展开小像,见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奶奶说,收到画的那天,窗台上的野菊开了,像是画里飘下来的。”
“这鸽子是镇上张猎户养的。”沈画师望着窗外,信鸽正落在画社的窗棂上,歪头啄着窗台上的野菊籽,“他说这鸽子认路,能把青岩镇的雾带到十里外去。”
林深忽然想起那些寄往各地的画——绣娘收到的画里,蕨菜叶总在雾里轻轻动;货郎的画中,山楂串上总沾着片槐叶;关外老汉带走的画,雪堆里的信封总像要被人拾起来。原来雾里的念想,早跟着画和信鸽,飞到了每个牵挂的角落。
这日午后,画社来了位穿洋布衫的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个黄铜相框,相框里的男子穿着军装,眉眼英挺,胸前别着朵绢做的野菊。“这是我未婚夫。”女子的声音很轻,“他说打完仗就回青岩镇,陪我在老槐树下种满野菊,可他再也没回来。”
相框背面刻着个“远”字,旁边画着朵小小的野菊,和沈画师画里的样式一模一样。“他说这是你们画社的记号。”女子指着野菊,“去年他托人捎回封信,说在战壕里梦见青岩镇的雾,雾里有我在浇花。”
沈画师接过相框,对着阳光看了看,忽然道:“去采些新鲜的野菊来,要带着露水的。”
林深去了画社后院,新种的野菊开得正盛,他掐了把带露的花回来,见沈画师正往画纸上铺金粉,像把阳光碾碎了撒在上面。画中的老槐树下,穿洋布衫的女子正提着水壶浇花,花丛里立着个穿军装的影子,胸前的野菊沾着露水,像是刚别上去的。
“他总说,野菊要带露的才好看。”女子望着画中的影子,忽然笑了,“你看,他的袖口还沾着泥——定是刚帮我翻了土。”
林深凑近看,果然见那影子的袖口有块淡淡的黄褐,像沾了花圃里的泥。他转头看向沈画师,对方正往画角添一只信鸽,鸽爪上绑着个小小的信封,信封上画着朵野菊,和相框背面的一模一样。
画成那日,信鸽又落在了窗棂上。女子把画挂在相框旁边,对着画里的影子轻声说:“等明年野菊开了,我就把它们种满整个院子,像你说的那样。”话音刚落,信鸽忽然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窗台上的野菊,带起一片花瓣,正好落在画中男子的军装上,像极了别上去的勋章。
女子走后,林深发现画社的野菊长得更旺了,连门槛的缝隙里都钻出嫩芽。沈画师在画社门口辟了块小圃,种满了各色野菊,旁边立了块木牌,写着“寄花处”——谁要是想念远方的人,就摘下朵野菊,让信鸽捎去,花柄上系着的小纸条,画着青岩镇的老槐树。
秋末时,信鸽带回了各地的消息。邻镇的小姑娘说,奶奶的画前总摆着新鲜野菊;关外的老汉寄来张照片,画里的阿秀姑娘旁,多了个穿关外棉袄的影子;穿洋布衫的女子托人捎来封信,说院子里的野菊开了,有朵最大的,花瓣上沾着点金粉,像画里落下来的。
林深把这些消息都贴在画社的墙上,旁边挂着沈画师新画的《菊语》——画里的信鸽衔着野菊,飞过青岩镇的雾,飞过关外的雪,飞过战壕的土,把每朵花的影子,都落在等待的人窗台上。
他拿起铅笔,在画纸的最后添了只小小的红影,正站在野菊圃里,对着信鸽挥手。红裙被风吹起,像封信,又像朵刚绽开的野菊,在雾里轻轻摇晃,把整个青岩镇的暖,都摇进了画里的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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