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落时,画社的门槛被踏得更勤了。有背着行囊的旅人来求一幅青岩镇的雪景,说要带回去给卧床的老母亲看;有梳着双丫髻的姑娘送来半块旧玉佩,想画一幅玉佩主人站在梅树下的样子。沈画师和林深分工着,一人主画,一人添色,画案上的墨锭换了一块又一块,砚台里的墨总带着点淡淡的野菊香。
这日清晨,林深刚推开画社的门,就见台阶上坐着个穿灰布棉袄的老汉,面前摆着个掉漆的木匣子。见他出来,老汉连忙站起来,手里的拐杖在石板上磕出“笃笃”的响:“是晚深画社吗?我从关外赶来的。”
木匣子里装着一叠信,信纸都泛着黄,信封上的收信人写着“青岩镇 阿秀”,寄信地址却是关外的各个驿站。“这是我爹写的。”老汉的声音有些发涩,“他走了三十年,这些信一封没寄出去,说阿秀姑娘要是等不到他,看信时能知道他没忘了她。”
林深把信递给沈画师,最上面一封的字迹已经洇了水,只隐约看清“今冬雪大,想起你说青岩镇的雪会落在槐树上,像开了白花”。沈画师摩挲着信纸边缘的褶皱,忽然道:“去折枝老槐树的枯枝来,要带雪的。”
林深踩着薄雪去了镇口,老槐树枝桠上积着层白,他折了段带着雪粒的枯枝回来,见沈画师正往画纸上铺底色,用的是掺了雪水的淡墨,晕染开来像极了青岩镇的冬雾。
“我爹说,阿秀姑娘总在槐树下绣花。”老汉望着画纸,“他走的那年,阿秀送了他块绣着槐树的帕子,说等帕子磨破了,她就不等了。”
沈画师闻言,在画中老槐树下添了个穿青布裙的女子,手里捏着半块磨破的帕子,帕子上的槐树图案只剩个模糊的轮廓。他又在女子脚边画了个雪堆,雪堆里露出个信封装的角——正是老汉带来的那种信封。
画到第三日,雪停了,雾却浓得化不开。林深给炭炉添火时,瞥见画中女子的帕子上,竟慢慢显露出新的针脚,像是有人正在补绣那棵槐树。他揉了揉眼睛,针脚又淡了下去,只剩女子微微侧着的脸,嘴角像是带着笑。
“我爹说,阿秀姑娘补帕子总爱歪着嘴。”老汉突然红了眼眶,“这画……像活的。”
沈画师在画角添了行小字:“雪落时,信在,人念。”他把画递给老汉,“带回关外吧,挂在能看见雪的地方,阿秀姑娘的帕子,总会补完的。”
老汉走时,雾正浓,他把画紧紧抱在怀里,拐杖敲击石板的声音渐渐远了,却像是敲在每个信纸上,把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都敲得清亮。林深收拾画案时,发现沈画师在一张废纸上画了个小小的红影,正踮着脚往老槐树的枝桠上挂信封,雪落在她的红裙上,像撒了把碎银。
“关外的雪,该和青岩镇的雾遇上了。”沈画师望着窗外,雾里传来客栈老婆婆扫雪的声音,“那些信里的话,雾会带着它们,让该听见的人听见。”
林深拿起笔,在画纸上画了朵野菊,用的是掺了朱砂的墨,在一片素白的冬景里,显得格外暖。他想,青岩镇的雾或许真的有灵性,能把散落的念想都凝成墨,让每个等待的人,在画里都能寻到那句藏了太久的“我没忘”。
雾渐渐淡时,画社的门槛上,落了只信鸽,脚上绑着个小小的信管,里面是张画着野菊的小像,落款处画了个云朵符号,和姐姐信里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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