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画社收到一个特别的委托。来的是个跛脚的货郎,背着的木箱里没装货物,只放着幅卷得紧实的画轴。他说这是十年前在青岩镇收的旧物,画的是镇东头的石桥,桥边站着个挑担的姑娘,只是画中姑娘的脸始终模糊,像被浓雾遮着。
“我走南闯北,总带着它。”货郎摸着画轴边缘的磨损处,“夜里歇在破庙,有时会梦见画里的姑娘对我笑,可醒来再看,脸还是模糊的。听说你们能让画里的人‘活’过来,能不能……让我看看她长什么样?”
沈画师展开画轴,林深凑过去瞧。石桥的青石板画得细致,连缝隙里的青苔都清晰可见,可桥边的姑娘确实只有个朦胧的轮廓,红衫绿裙,挑着的竹筐里露出半串红果,像是山楂。
“这画的笔触,和早年镇上的周画师很像。”沈画师指尖拂过画纸,“周画师三十年前就走了,听说他年轻时,总在石桥边等一个挑货的姑娘。”
货郎眼睛一亮:“周画师?是不是左手有六根手指?我这画轴背面,刻着个‘周’字。”
沈画师翻过画轴,果然见木轴末端刻着个浅浅的“周”字。他沉吟片刻,对林深说:“去石桥边采些山楂来,要带枝的。”
林深去了镇东头。石桥还在,只是栏杆缺了块角,桥边的山楂树结了满枝红果,风一吹,果子撞着叶子沙沙响。他摘了串带枝的山楂回来,见沈画师正往画中姑娘的竹筐里添果——添到第七颗时,那模糊的脸颊忽然动了动,像水波漾开似的,渐渐显露出眉眼。
“是她……”货郎突然喃喃出声,眼眶红了,“我娘说,她年轻时就是挑着山楂去镇上卖,爹总在桥边等她。”
林深这才明白,货郎要找的,或许是自己的亲娘。画中姑娘的脸彻底清晰了,眉眼弯弯,嘴角沾着点红,像是刚尝过山楂的酸。她望着石桥对岸,像是在等谁,竹筐里的山楂串上,还沾着片小小的槐树叶。
“周画师的画,总藏着念想。”沈画师在画角添了只落在山楂枝上的麻雀,“他当年没等到姑娘,就把念想都画进了画里。”
货郎捧着画轴,手指轻轻碰了碰画中姑娘的脸颊,像是怕碰碎了似的。“我娘去年走了,走前还说,当年要是再等片刻,就能见上周画师最后一面。”他忽然笑了,“现在好了,他们在画里见着了。”
那天傍晚,雾漫过石桥时,货郎带着画轴走了。他说要把画挂在自家堂屋,让爹娘在画里团圆。林深站在画社门口,看着货郎的背影消失在雾里,忽然发现墙上那幅《家》里,穿红裙的姐姐正对着石桥的方向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串山楂。
“画是活的。”沈画师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你心里想着谁,画里就会有谁的影子。”
林深低头看自己手里的画纸,上面是刚画的石桥,桥边添了个挑着野菊的少年,远处的雾里,隐约有个穿蓝布衫的人影在等。他想起姐姐说过,青岩镇的雾会留住最念的人,原来不是雾留住了人,是人的念想,让雾里的影子,都住进了画里。
夜里,画社的灯亮到很晚。沈画师在画一幅新画,画的是青岩镇的全貌,雾从镇口漫进来,裹着老槐树、石桥、画社,还有无数个模糊又清晰的影子,每个影子手里,都捧着朵野菊。
林深在旁边磨墨,听着窗外的风声,忽然觉得,青岩镇的雾从来不是锁,而是个温柔的盒子,装着所有没说出口的牵挂,等懂的人来,把它们一一画成看得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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