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青岩镇的野菊疯长起来。画社后墙的缝隙里钻出几株,客栈的石阶旁冒出一丛,连镇口老槐树的树洞里,都探出来两三朵嫩黄的花苞。
“往年可没这么多。”老婆婆摘了把野菊,用棉线捆着挂在画社的窗棂上,“许是它们也知道,这里的念想浓,长得欢实。”
林深正给新到的画纸编号,闻言抬头,看见沈画师站在窗前,手里捏着支画笔,对着那些野菊出神。自从绣娘的信来后,画社的名声渐渐传开,常有外乡人像那少年一样,捧着旧物来求一幅画,求的不是形似,是想在画里寻点念想的影子。
这日来的是个白发老妪,怀里抱着个褪色的布偶。布偶的脸已经磨得看不清,只在衣角绣着个“安”字。“是我家老头子年轻时给我做的。”老妪声音轻得像雾,“他说我胆子小,夜里抱着布偶就不怕黑了。”
沈画师接过布偶,指腹摸到布偶背后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初学针线的人缝的。“想画成什么样?”他问。
老妪望着画社墙上那些开得热闹的野菊,忽然笑了:“就画他坐在槐树下,给我缝布偶吧。他总说,等老了,就坐在树下给我补衣裳,我嫌他手笨,总笑他。”
林深在一旁磨墨,听着这话,忽然想起自家爹娘。父亲总爱在母亲纳鞋底时,凑过去抢着穿针,每次都被母亲笑着推开,说“你那老花眼,别戳破了手指头”。原来日子里的暖,从来都藏在这些笨笨的、却又认真的举动里。
画到第三日,老妪又来了。她没进画社,只在门口站着,看着沈画师在画里添了把竹椅,椅背上搭着件半旧的蓝布衫。“他夏天总爱穿这件。”老妪隔着门喊,“袖口有个洞,是去年给我摘野枣时,被树枝勾破的。”
沈画师闻言,果然在袖口添了个小小的破洞,旁边还画了片掉落的枣叶。林深看着那破洞,忽然发现画里的光线变得柔和起来,像是夕阳落在槐树上,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缠在一起。
画成那日,老妪捧着画框,指尖在布偶的“安”字上蹭了又蹭。“他缝布偶时,总把针脚往里面藏,怕扎着我。”她忽然指着画里的布偶,眼睛亮起来,“你看,这针脚也藏着呢。”
林深凑过去看,果然见画中布偶的衣角,针脚细密地往布里收着,像怕被人瞧见似的。他转头看沈画师,对方正望着窗棂上的野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老妪走后,林深发现画社的野菊香似乎更浓了。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巷子里的槐花香,混着墨香,漫得满镇都是。有个卖糖画的小贩路过,笑着说:“你们画社的味儿,比我这糖画还勾人,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往里瞅。”
沈画师闻言,提笔在画社门口的木牌上添了行字:“画里有念想,菊香待人来。”
林深看着那行字,忽然想画一幅画。画里该有青岩镇的石板路,老槐树的浓荫,画社窗棂上的野菊,还有来来往往的人——有人捧着旧物来,有人带着新画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暖,像被雾洗过的阳光。
他拿起铅笔,刚画下第一笔,就见沈画师在他旁边的画纸上,画了个小小的红影,正蹲在野菊丛旁,像是在摘花。那红裙,那姿态,像极了姐姐,又像极了画里所有被想念的人。
风穿过巷口,把野菊的香送得更远了。林深想,青岩镇的雾或许从未锁住谁,它只是把那些散在时光里的念想,都酿成了菊香,漫在巷子里,等每个心里有牵挂的人,闻着香,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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