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画在画社挂了三日,青岩镇的人路过时总爱进来瞧两眼。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指着其中一张画喊:“这婶婶的发绳,和我娘的一样!”旁边的妇人笑着拍她的背:“那是三十年前时兴的样式,你娘年轻时也扎过。”
老者每日都来画社,有时站在画前看半晌,有时帮沈画师磨墨,话不多,却总在林深画野菊时,忽然说句“花瓣边缘该带点锯齿,风吹过会卷边”。林深试过照他说的改,果然那野菊便添了几分灵动,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风卷着飘起来。
这日傍晚,雾又漫进了镇口。老者正收拾画具,忽然指着自己画中角落的墨点,对沈画师说:“你看,这墨点好像变了。”
林深凑过去,只见那些原本暗沉的墨点,竟透出些淡淡的鹅黄,边缘还晕开几缕浅绿,像极了野菊刚冒芽的样子。他惊得差点碰倒砚台:“这是……怎么回事?”
老者也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是她在应我呢。”他指着画中女子的发间,那里不知何时多了朵模糊的黄影,“她生前最爱野菊,总说墨太素,该掺点花的颜色。”
正说着,客栈的老婆婆端着碗姜汤进来,看见这幕,忽然道:“前几日打扫后院,翻出个旧陶罐,里面装着些干花,闻着像野菊,许是早年住店的客人落下的。”
沈画师跟着老婆婆去取陶罐,回来时手里捧着个豁口的粗陶罐,里面的干花早已褪成浅褐,却仍能看出细碎的花瓣形状。老者接过陶罐,指尖刚碰到干花,画中那些墨点突然亮了亮,鹅黄里竟渗进点朱砂色,像沾了晨露的野菊。
“是她腌的野菊干。”老者声音发颤,“那年她在槐树下摘了满满一篮,说要腌着给我泡水喝,结果……没等腌好就病了。”
林深看着画中渐渐清晰的花色,忽然想起姐姐寄回家的信里,总说沈画师的画室有野菊香。他转头看向墙上的《家》,画中红裙女子的裙摆处,不知何时也多了几朵小小的黄影,像是被风吹落的野菊,正落在林深的画架旁。
雾浓起来时,老者要走了。他没带走那些画,只把那罐野菊干揣进怀里:“让它们在这陪着你们吧,青岩镇的雾,比别处暖。”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指着画社的招牌笑,“‘晚深’,好名字,念想深了,总能见着。”
老者走后,林深发现那些画中的墨点彻底变成了野菊,黄的、白的、紫的,挤挤挨挨地开在画角,像是从画里的时光里,一路开到了此刻的青岩镇。沈画师调了点藤黄,在《家》里的老槐树下添了丛野菊,恰好对着那些新开的花。
“雾要散了。”沈画师望着窗外,晨光正透过雾霭照进来,在石板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林深拿起铅笔,在画纸上端端正正画了朵野菊,这次没留半分瑕疵。画完时,他仿佛听见姐姐在耳边笑:“画得真好,比我当年画的强多了。”
他抬头看向沈画师,对方正对着那些开满野菊的画笑,眼角的光,像落了星子。画社里的野菊香,混着墨香,在晨光里漫开来,和青岩镇的雾缠在一起,温温柔柔的,像谁在轻轻哼着一首未完的歌。
雾锁青岩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