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青岩镇的雾总带着些寒气。林深裹紧棉袄,看着沈画师在画案前勾勒线条,笔尖在宣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混着窗外老槐树落雪的轻响,倒比客栈里的炭火更暖些。
“这几笔不对。”沈画师忽然停了笔,指着画中老槐树的枝桠,“去年雪落时,这根枝桠是朝东歪的,你画得太直了。”
林深凑近看,果然见那线条硬挺,少了几分风雪里的韧劲。他想起初来青岩镇时,沈画师总说“画景要记心,心记得风的方向,笔才带得动魂”,那时只当是句寻常教诲,如今握着铅笔,倒真觉出几分意思来。
正琢磨着改画,客栈的老婆婆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陶瓮:“前几日腌的腊梅酱,就着馒头吃正好。”她眼尾扫过画案,忽然指着沈画师未完成的《冬雾图》,“这雾里的影子,画得像晚晚。”
林深一愣,细看那团被淡墨晕染的雾气,果然隐约有个红裙轮廓,正倚在槐树干上,裙摆被风掀起一角,像极了姐姐寄回家的那张素描里的姿态。沈画师没说话,只蘸了点朱砂,在那影子的发间点了朵小小的腊梅。
三日后,邻镇的小姑娘带着奶奶的旧照片来了。照片边角已经泛黄,穿蓝布衫的老人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捏着朵野菊,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奶奶说,她年轻时来青岩镇赶过集,总念叨这的槐花甜。”小姑娘把照片推过来,指尖轻轻摩挲着相纸,“我想让她再站回槐树下,这次……让她手里的花开得再艳些。”
沈画师接过照片,看了许久,忽然对林深说:“你试试起稿?”
林深握着铅笔的手有些发紧。他想起姐姐教他画第一笔线条时说,画人要先记眼神,眼神里有光,画就活了。他盯着照片里老人的眼睛,那里面盛着的,分明是和自家爹娘看画像时一样的温柔。
铅笔在纸上游走,老人的轮廓渐渐清晰。他特意把野菊画得比照片里大些,花瓣舒展着,像要从纸上落下来。沈画师在一旁调颜料,赭石掺了点藤黄,慢慢铺在老人的衣襟上:“她穿这件蓝布衫时,定是个晴朗天。”
画到第七日,小姑娘突然指着画中老人身后的雾气,轻声说:“这里好像有个人。”
林深和沈画师同时看去,只见淡青色的雾霭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模糊的红影,正微微倾身,像是在闻老人手里的野菊。那姿态,和沈画师添在《冬雾图》里的影子如出一辙。
“是晚晚姐姐吗?”小姑娘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奶奶常说,好人走了会变成雾,在想的人身边绕着。”
沈画师放下画笔,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画上,那团红影竟像是被镀了层金边,渐渐淡去,只在老人脚边留下几点朱砂,像溅落的花瓣。
画成那日,小姑娘捧着画框要走,沈画师忽然从画室角落翻出个小陶罐,里面是晒干的野菊花:“撒点在画前,香能引着念想走。”
小姑娘走后,林深收拾画具,发现沈画师在画案上留了张纸,上面用朱砂画了朵野菊,旁边题着行小字:“雾是念想化的桥,桥那头,总有等你的人。”
他抬头看向墙上的《家》,画里穿红裙的女子正笑着,发间的腊梅像是刚被风吹过,颤巍巍的,要落进旁边年轻人的画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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