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灯照影 (2-1)

雪线尽头，孤灯一盏，悬于枯松之下。

　　灯火微青，映出雪壁上一道削瘦人影，玄氅委地，腰间佩剑无鞘，剑锋没入雪中，只留一截剑柄，如埋骨之碑。

　　人影闻声回首，眉目被灯火镀上一层薄金，仍旧是旧时模样——

　　谢无咎。　　十年未见，他眼角添了一道极淡的疤，像雪地里划开的血线，转瞬又被霜雪掩住。

　　“惊鸿。”

　　他唤她名字，声音低哑，仿佛穿过漫长岁月，带着火窟余烬的温度。　　虞惊鸿停在三步之外，雪没过膝，寒意顺着骨缝往里钻。

　　她抬手，黑玉令牌在指尖一转，“刑”字朝外，裂隙正对谢无咎眉心。

　　“我来讨债。”　　谢无咎垂眸，目光落在令牌裂隙，唇角微弯：“十年了，你仍记恨。”

　　“欠债不还，天打雷劈。”

　　少女声音平静，衔雪刀却低鸣出鞘，刀光映雪，亮得刺目。　　谢无咎叹息，抬袖拂过剑柄，雪尘簌簌落下，露出剑身铭文——

　　“折魂”。

　　“当年我以你灵根为引，铸此剑，是为了镇压魔渊裂缝。我欠你一条命，也欠你一句解释。”

　　他抬眼，眸底映着她，像映着一场旧雪，“今日，一并还你。”　　话音未落，剑已出鞘。

　　没有花哨剑招，只有最简洁的直刺，剑意却如山崩雪啸，直取她咽喉。

　　虞惊鸿侧身，刀背撞上剑锋，火星迸溅，雪面被震出一圈裂痕。

　　第一招，试探。　　第二招，杀机。

　　谢无咎剑锋一转，挑起漫天雪刃，每一片雪都被剑意裹挟，化作细小冰针，铺天盖地。

　　虞惊鸿刀走弧月，幽蓝剑骨在腕间亮起，刀光如匹练，将雪针尽数斩碎。

　　碎雪落在她发间，像一场迟到的白头。　　第三招，雪底火生。

　　谢无咎忽然收剑，指尖抚过剑脊，血珠自指腹渗出，沿剑身滑落。

　　鲜血触雪，竟燃起赤色火焰，火舌顺着雪线蔓延，一瞬将雪地烧成赤红镜面。

　　镜面映出两人身影，一黑一白，一刀一剑，像被命运钉在原地。　　“折魂阵，以血为媒，以魂为祭。”

　　谢无咎声音低柔，“十年前，我祭你半魂，今日，还你整魂。”

　　他抬手，剑尖指向自己心口，“来，取我骨血，偿你旧恨。”　　虞惊鸿握刀的手微紧。

　　她想起火窟里，少年背她冲出烈焰，白衣染血，却仍回头对她笑：“别怕，我在。”

　　那一日，她信了他的笑，也信了他的债。

　　如今，他让她亲手讨债，她却忽然分不清，这一刀落下，是偿恨，还是偿情。　　刀锋微颤。

　　谢无咎却忽然欺身而上，指尖点向她眉心。

　　一缕雪光没入，她眼前景象骤变——

　　火窟、血月、魔蛛、断剑，一幕幕如走马灯掠过，最后停在一帧画面：

　　少年谢无咎跪在雪地里，以血为墨，在雪上画阵，阵心写着她的名字。

　　“折魂阵，可镇魔渊，也可护一人神魂。我以身祭阵，换她来世无忧。”　　幻象破碎。

　　虞惊鸿回神，刀锋已抵在谢无咎心口，刺破衣襟，一滴血珠滚落，在雪上绽开一朵小小红梅。

　　谢无咎垂眸看她，眼底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澄澈雪色。

　　“欠你的，今日还清。”

　　他抬手，握住她执刀的手，用力往前一送。　　刀尖入肉半寸，血溅在她手背，温热。

　　虞惊鸿却忽然收刀，刀背撞上剑锋，震得谢无咎虎口裂开。

　　“谢无咎，你的命是我的，但我不想要。”

　　她声音平静，“我要你活着，看我如何一步步踏碎这天道，踏碎你守护的一切。”　　谢无咎怔住。

　　虞惊鸿转身，刀锋划破雪幕，留下一道幽蓝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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