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向阳而生 (4-2)

暮色像块浸了水的蓝布，慢慢压下来，操场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晕出一圈圈暖黄的光。程渊的影子被拉得忽长忽短，鞋底蹭过塑胶跑道，发出沉闷的声响，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掉，砸在胸前的白T恤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跑这么急，是在跟谁较劲？”

陈婷溪的声音裹着晚风飘过来，程渊猛地刹住脚，回头时带起一阵风，把额前汗湿的碎发吹得乱晃。他看清来人，下意识想抬手抹汗，又觉得不太礼貌，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改成捏了捏衣角。

“陈学姐。”他喘着气笑了笑，脸颊因为跑动还泛着红，“没跟谁较劲，就……心里有点闷。”

陈婷溪走到他旁边，目光落在跑道旁的蒲公英上，有朵被风吹散了绒毛，白色的小伞晃晃悠悠往远处飘。“是为测验的事？”

程渊点点头，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感觉好多题似是而非的，怕又考砸了。以前挂科觉得无所谓，现在……好像挺怕让自己失望的。”

“你知道吗，”陈婷溪蹲下身，轻轻碰了碰另一朵饱满的蒲公英，“我以前学钢琴，总弹错同一个小节，急得想哭。我奶奶就说，琴弦绷得太紧会断，人也一样，得学会跟‘还不够好’和解。”

她站起身，指尖沾了点白色的绒毛，在路灯下看得格外清楚。“你现在会因为一道题没把握而郁闷，会因为想做好一件事而紧张，这本身就比以前厉害多了。”

程渊望着她，晚风掀起她衬衫的衣角，露出一小截纤细的腰。他赶紧移开视线，落在远处的篮球架上，那里有几个男生在打球，笑声顺着风传过来。“道理我懂，就是控制不住想叹气。”

“那叹口气吧。”陈婷溪侧过脸看他，路灯的光落在她睫毛上，像镀了层金边，“叹完气，明天该干嘛还干嘛。你看那些蒲公英，有的落地生根，有的被吹到石缝里，不都在使劲长吗？”

程渊真的对着风叹了口气，长长的一声，像把心里的郁气都吐了出去。他摸了摸口袋，想起以前这个时候总会摸出瓶冰镇可乐，现在口袋里只有块薄荷糖。他剥开糖纸递过去：“学姐，吃吗？提神。”

陈婷溪接过来放进嘴里，清凉的薄荷味在舌尖散开。“你好像很久没喝可乐了？”

“嗯，”程渊也含了颗糖，薄荷的凉意压下了燥热，“苏哥说碳酸饮料对练腹肌不好，再说……冰的喝多了伤胃。”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前不懂事，现在觉得身体是自己的，得顾着点。”

两人并肩往操场外走，影子在地上并排着，偶尔会因为脚步交错而短暂重叠。程渊的步子放得很慢，刻意跟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不会显得疏远，也绝不会越界。

“其实我刚才在图书馆看到成绩公示了。”陈婷溪突然开口，声音轻快了些，“你没挂科，比及格线还高出不少呢。”

程渊猛地停下脚步，眼睛瞪得溜圆：“真的？”

“骗你干嘛。”陈婷溪被他这反应逗笑，梨涡在路灯下浅浅的，“林墨辞指给我看的，他说你进步很大。”

程渊愣了几秒，突然咧开嘴笑起来，刚才的郁闷像被风吹走的蒲公英，一点影子都没剩下。他想抬手抓抓头发，又想起什么似的，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动作比以前稳当多了。

“那……那我回去再看看！”他语气里带着雀跃，却没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只是脚步轻快了些。

走到宿舍楼下，程渊停下脚步，对着陈婷溪弯了弯腰，是最近跟着林墨辞学的礼貌：“谢谢学姐告诉我，也谢谢……刚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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