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2)

莫提娅的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她清楚地记得，昨天死去的是国王。但今天，没有一个人提及国王，他们所有的悲伤都给了王后，仿佛国王从未死去，也从未存在过。

这个世界，像一个被粗心孩童操纵的木偶剧场，上演着同样的悲剧，只是死掉的那个木偶，每天都不一样。

她在无尽的困惑和愈发浓重的恐惧中，再次回到那间旅店，睡去。

……

当她第三次在同样的阳光和面包香气中醒来时，她已经不再困惑了。她坐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着。

果然，那丧钟如期而至。

“当——当——当——”

钟声穿透了墙壁，回荡在她的脑海中，像是在为某个即将上演的剧目敲响最后的倒计时。

然而，这一次，窗外没有爆发出为王室悲恸的哭喊声。街上的喧闹声变得很奇怪，像是一群人屏住了呼吸。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她缓缓地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街上的人们没有望向王宫，他们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都投向了她所在的这家旅店。他们的脸上没有悲伤，而是一种混杂着怜悯、好奇和一丝如释重负的古怪神情。

莫提娅不需要再听任何宣告了。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狠狠扎进了她的意识里。

“哦，原来今天轮到我了。”

就在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整个世界开始分崩离析。墙壁开始剥落，露出后面无尽的、蠕动着的黑暗。地板化作冰冷的海水，迅速淹没了她的脚踝。街上人们的脸上，开始流下一道道漆黑的、油状的泪水，他们嘴角咧开，露出诡异而统一的微笑。

呓语在她耳边轰然响起：“……逃不掉的……我的小星星……家人……总会团聚……”

她看到窗户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自己的双眼里面，此刻正缓缓地、真实地渗出与那些人脸上别无二致的黑色液体。

“不——！”

窒息感猛地扼住了她的喉咙，冰冷的海水将她完全吞噬。她感觉自己正在无尽的黑暗中下坠、下坠……

“莫提娅！莫提娅，醒醒！”

一只温暖的手掌在轻拍着她的脸颊，一个温柔而焦急的声音，将她从沉沦的噩梦中硬生生拽了回来。

莫提娅霍然睁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没有融化的墙壁，脚下也没有冰冷的海水，她正躺在颠簸的板车上，车轮还在“吱呀”作响。外面的天色才刚刚破晓，阿斯戈尔叔叔正沉默地驾着车，而托丽尔姨姨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做噩梦了吗，我的小宝贝？”托丽尔为她擦去额头的冷汗。

莫提娅这才发现，自己仍然在逃亡的路上，一切都还没有发生。那座城市，那三天的死亡循环，都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心中那份残存的恐惧还未完全消散。她转过头，透过板车的缝隙向外望去。

在地平线的尽头，一座宏伟的城市轮廓在晨曦中若隐若现。高大厚重的城墙，林立的箭塔，一面绘有金色雄狮的旗帜……

一切都和她梦中的一模一样。

那是艾德里亚王国，他们才刚刚要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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