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图书馆的古籍室在顶楼,推开厚重的木门,灰尘在阳光里跳着细碎的舞。林夏的工作是给旧书除尘、修补虫蛀的纸页,指尖划过泛黄的纸背时,能摸到岁月留下的褶皱——和幻城里那些光滑的“完美”书页截然不同。
“又在摸鱼?”半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手里提着袋刚买的橘子,是图书馆门口老太太摆摊卖的,表皮坑坑洼洼,却甜得发齁。
林夏放下手里的《昆虫记》,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是她上周在窗台捡的。“在看这个,”她指着其中一页,“19世纪的人观察蝴蝶,写了整整三页它翅膀上的纹路,连哪根翅脉有破损都记下来了。”
半夏剥开橘子,橘瓣上的白丝缠在指尖:“比画出来的蝴蝶有意思?”
“有意思多了。”林夏咬了口橘子,酸甜的汁水流进喉咙,“你看这笔记的墨迹,有的地方浓,有的地方淡,肯定是写累了歇过几次。就像……”她顿了顿,想起旋转木马上的裂痕,“就像所有真实发生过的事,都带着呼吸的节奏。”
古籍室的窗外有棵老梧桐,秋末的叶子黄得透亮。林夏有时会看见个穿风衣的男人站在树下,侧脸的轮廓像陈默,却总在她抬头时转身走开。她没追过,也没问过——有些影子,留在回忆里比拉回现实更合适。
十二月初下了场雪,林夏踩着积雪去图书馆,远远看见半夏站在古籍室门口,正和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说话。那男人的头发里夹着银丝,眼角的皱纹很深,手里捧着个褪色的铁皮盒,正是734。
“林夏!”半夏朝她挥手,“快来,734带了好东西。”
林夏走近了才发现,铁皮盒里装着叠画,全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在草地上追蝴蝶,在蛋糕店门口踮脚张望,在医院的病床上皱着眉说“爸爸我不怕疼”。画的角落都标着日期,从2068年到2075年,最后一张停在实验事故那天,画里的念念举着支没化的棉花糖,旁边写着“给爸爸的礼物”。
“这些是……”林夏的声音有些发颤。
“从实验室的废墟里扒出来的。”734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画里的人,“‘它’没烧掉这些,可能觉得……这些不够‘完美’,成不了养料。”
半夏拿起一张画,画里的念念正把棉花糖往嘴里塞,嘴角沾着粉色的糖渣:“你看,她根本不怕棉花糖化掉。”
734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带着释然的温柔:“是我总怕她受委屈,才编了个‘永恒童年’骗自己。”
雪落在画纸上,很快化成细小的水珠,却没晕开墨迹——那些颜料里,混着一个父亲笨拙的、带着温度的执念。
那天下午,他们在古籍室生了盆炭火,围着铁皮盒翻那些画。梧桐叶的影子落在画上,和画里的阳光重叠;炭火偶尔“噼啪”响一声,像谁在轻轻咳嗽。林夏看着734指着画里的念念说“她其实最爱吃酸梅干”,看着半夏把画里的蝴蝶和古籍上的标本对比,突然觉得,所谓的“救赎”,从来不是抹去过去,而是敢带着伤痕,把日子过成新的样子。
傍晚雪停了,734要走时,林夏把那半枚硬币放在他手里:“陈默……谢谢你。”
734捏紧硬币,指尖微微发抖:“该说谢谢的是我。”他转身走进雪地里,背影比在幻城时挺拔了许多,铁皮盒在他怀里轻轻晃动,像抱着个终于落地的心愿。
半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突然说:“其实那天在源头,是他把最后一点意识能量推给了你。他说……总得有人带着真实走出去。”
林夏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画轻轻放进铁皮盒。雪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画纸上铺了层柔和的白,像给所有不完美的故事,盖了个温暖的章。
开春的时候,古籍室的梧桐抽出新芽。林夏在整理一本民国的日记时,发现夹着张游乐园的门票,日期是2075年4月12日——她被拖进幻城的那天。门票的背面有行小字,是用铅笔写的:“今天带念念去坐旋转木马,她说其实更想去看海。”
字迹的边缘有些模糊,像是被眼泪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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