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2-1)

当泽菲尔的身影重新凝聚在公寓的门外时，距离他离开不过短短十几分钟。他深吸一口气，将撞见约克“惨状”带来的巨大冲击和那点恶劣的愉悦感强行压下，重新调整回面对艾维斯时应有的状态。他轻轻推开房门。

室内光线昏暗而柔和。艾维斯并没有如他所愿地睡着。

他侧躺在深蓝色的床单上，背对着门口，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受伤后躲进壳里的小兽。泽菲尔那件宽大的旧T恤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他的肩膀在微微地、无法抑制地颤抖着。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身下的床单，指节用力到发白，仿佛要将那布料撕裂。而他的脸……深深地埋进了蓬松的枕头里，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枕头深处闷闷地传出来，如同受伤幼兽绝望的低鸣。那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针，一下下扎在泽菲尔的心上。

他离开时勉强维持的平稳呼吸和闭上的眼睛，显然都是假象。恐惧和不安如同跗骨之蛆，在他离开后迅速吞噬了艾维斯勉强构筑的心理防线。

泽菲尔的心瞬间揪紧了。他反手轻轻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快步走到床边，没有立刻出声，只是无声地坐下，床垫微微下陷。

“艾维…” 他伸出手，温热的手掌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覆上艾维斯因哭泣而剧烈颤抖的脊背。那单薄的肩胛骨在掌心下如同脆弱的蝶翼。

艾维斯的身体猛地一僵，埋在枕头里的呜咽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更加剧烈的颤抖和压抑的抽气。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挣脱泽菲尔的手，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仿佛想把自己彻底藏起来。

“我回来了，艾维。” 泽菲尔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魔力，如同夜航船只终于看到了港湾的灯塔。“你看，我就在这里。我答应过你的。” 他的手掌沿着艾维斯的脊背缓缓地、有节奏地轻抚着，传递着无声的承诺和暖意。

艾维斯的身体在他的安抚下，颤抖的幅度渐渐小了一些，但那压抑的抽泣并未停止。泽菲尔耐心地等待着，手掌的轻抚带着恒定的节奏，像在安抚一只受惊过度的猫。

过了好一会儿，艾维斯紧绷的身体才一点点松懈下来。他攥着床单的手指慢慢松开，然后，那只手摸索着向后，带着试探和不确定，轻轻地、颤抖地抓住了泽菲尔覆在他背上的手的手腕。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依恋。

泽菲尔没有动，任由他抓着。他俯下身，凑近艾维斯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汗湿的鬓角：“没事了，艾维。都过去了。约克只是……有点别的事情要忙。” 他省略了所有令人震惊的细节，声音轻柔得像在哄睡，“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艾维斯终于有了反应。他抓着泽菲尔手腕的手指收紧了一点，然后，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身体，将脸从枕头里抬了起来。

泽菲尔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

那张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泪痕，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蓝绿色的眼眸里蓄满了泪水，如同破碎的星辰，里面盛满了未散的恐惧、深不见底的悲伤，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脆弱。鼻尖通红，嘴唇因为被牙齿咬过而泛着不正常的红。他看着泽菲尔，泪水无声地、大颗大颗地滚落，沿着脸颊的泪痕滑下，滴落在深蓝色的床单上，晕开深色的圆点。

“…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艾维斯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扣出来的，充满了后怕，“就像…就像那时候一样…我怎么喊…你都不应…”

这破碎的控诉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瞬间刺穿了泽菲尔试图维持的平静。那些属于“泽菲尔·莫里斯”而非“梦想家”的情感——深沉的愧疚、尖锐的心痛、以及汹涌的爱意——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烈地冲垮了契约构筑的冰冷堤坝。他不再犹豫，手臂用力，将艾维斯颤抖的、冰凉的身体整个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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