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风停了。
草棚里只剩下两种声音:周铁山的咳嗽,和赵夜的磨牙——不是故意的,是饿的。胃里空得发慌,像有只手在里面翻搅,每一次收缩都带着疼。
赵夜摸了摸身边的稻草,想找点能填肚子的东西,摸到一只干瘪的草根,塞进嘴里嚼,涩味刺得舌头发麻。
“别吃那玩意儿,” 周铁山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去年有个娃,吃多了这草,胀死了。”
赵夜吐掉草根,舌尖还留着涩味:“有……吃的吗?”
周铁山沉默了会儿,窸窸窣窣地摸了一阵,递过来一个硬东西:“昨儿藏的,就这点了。”
赵夜接过来,是块黑面饼,硬得像石头,上面还沾着麦壳。他掰了一小块,慢慢嚼,饼渣刺得喉咙疼,却舍不得咽太快。
“你咋瞎的?” 周铁山忽然问。
赵夜的动作顿了顿。这具身体的记忆很模糊,只有些碎片:火,疼,有人在骂“小贼”……他摇摇头:“记不清了。”
周铁山“哦”了一声,没再问。过了会儿,他说:“瞎了好,有时候,看不见比看见强。”
赵夜没懂,但听出周铁山声音里的疲惫,像拉了太久的弓,快断了。
天蒙蒙亮时,周铁山拄着根木棍,摸索着出去了。赵夜听见他咳嗽着跟外面的流民打招呼,声音虚浮,大概是去找能填肚子的东西。
草棚里只剩赵夜一个人。他摸着墙根站起来,顺着昨天的记忆,摸到周铁山堆废铁的角落。
废铁不多,都是些零碎:半截枪头,锈得只剩个尖;一块铁砧,裂了道缝;还有几根弯曲的铁条,像是从农具上拆下来的。
他拿起那根最粗的铁条,用指甲刮锈。铁锈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的铁色,发灰,不是精铁。
“炼不出枪管。” 他低声说,像在跟自己确认。
手指继续摸,摸到铁砧旁边有个硬东西,长条形,带着木柄。抓起来,是把铁锉,两尺长,锉齿磨平了大半,却还没断——是把老锉子,军匠用的那种“百炼钢”铁锉。
赵夜握紧铁锉,木柄磨得光滑,带着人的体温。他举起铁锉,轻轻敲了敲那根铁条。
“当……”
声音闷,像敲在湿泥上。
他又敲另一块小些的铁,声音稍脆些,但还是发沉。
“杂质太多……”
正琢磨着,周铁山回来了,脚步踉跄,手里攥着半把野菜,叶子蔫了,根上带着泥。
“就找到这点……能泡水喝。” 周铁山喘着气,把野菜放在地上,“那几个抢饼的,刚才跟官军冲突,被砍了。”
赵夜的心一紧:“官军?”
“嗯,” 周铁山坐下,咳嗽得更厉害了,“说是搜‘反贼’,其实就是抢东西。咱这草棚,离官道近,说不定哪天就搜到这儿来。”
赵夜没说话,举起手里的铁锉,递到周铁山面前:“这锉子,能用。”
周铁山接过铁锉,摸了摸锉齿,叹了口气:“是我当年在神机营用的,打鸟铳枪管时,就靠它锉膛线……后来败了,跑的时候啥都丢了,就剩这把锉子。”
“膛线?” 赵夜抓住这个词,“您会打膛线?”
周铁山点头,又摇头:“会是会,可没精铁,没炭火,啥也打不成。当年神机营造一支鸟铳,要十二道工序,光锻铁就得上百次……现在这光景,难。”
赵夜摸着那根稍脆些的铁条:“这铁,能锻吗?”
“锻了也白搭,” 周铁山咳着说,“杂质多,锻出来的枪管,一炸膛就完了。去年有个流民仿鸟铳,没锻好,试射时炸了,手废了。”
赵夜沉默了。他知道周铁山说的是实话——枪管是命门,差一点就会出人命。可他脑子里的图纸总在转,那些后膛枪的结构、子铳的闭锁……像一群活物,逼着他想办法。
“不一定做鸟铳,” 他忽然说,“做‘子铳’。”
周铁山愣了:“子铳?佛郎机炮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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