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母亲的咳嗽声 (2-1)

旧画室的门在顾言深身后无声合拢，将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压迫感与外界隔绝，如同关上一座无形的囚笼。林晚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水泥地上。那份烫金的合同被随意丢弃在脚边，摊开的签名页上，“林晚”二字歪斜扭曲，墨迹被泪水洇开，像两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右手仍残留着握钢笔的麻木感，而左手拇指被他用力按压过的指腹，隐隐作痛，仿佛皮下烙印着他的温度与不容抗拒的力量。

空气中混合着他清冽的木质冷香与合同纸张的油墨味，形成令人窒息的气息。她蜷起腿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剧烈抽动，压抑的呜咽在空荡的画室里微弱而绝望。她用残存的尊严换来了母亲活下去的希望，屈辱的潮水反复冲刷着她冰冷刺骨。但电话里母亲濒死的喘息与咳嗽声，让那句“妈对不起你”像被攥紧的心脏，痛得无法呼吸。

此时，口袋里的旧手机发出一声轻微却惊雷般的震动——陌生的银行号码发来短信：“您尾号XXXX账户于XX时XX分入账人民币 50000.00 元，余额 50217.38 元。”五万，他真的给了，像完成一笔微不足道的交易。那串数字在屏幕上跳跃，带着残酷的救赎光芒。林晚死死盯着屏幕，直到眼睛发酸发胀，短暂的释然后又被汹涌的屈辱淹没：这钱是她的卖身契换来的！是尊严被践踏后的交易！

她用袖子擦掉泪水，力道大得皮肤生疼，咬牙告诉自己不能哭——眼泪廉价！既然枷锁已戴，就必须走下去。深吸一口气后，她颤抖着拨通母亲的电话。电话被瞬间接起，母亲虚弱焦急的声音传来：“晚晚？晚晚你没事吧？刚才...”林晚打断她，用刻意轻松的语气说：“钱...钱我筹到了！刚给你转过去了！你马上让医生用药！别省！听到了吗？”母亲沉默后带着哭腔质问：“筹...筹到了？这么多钱？晚晚你...你哪来的？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去借了高利贷？！”林晚立刻否认，心脏像被针扎：“是...是学校！对，我申请到了奖学金和大项目预支酬劳！很正规的！你就放心吧！快让医生用药！”她语速很快，生怕母亲听出破绽。

电话那头，母亲松了一口气却咳得撕心裂肺，缓过来后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鼻音：“好...好...妈知道了...晚晚...妈...妈拖累你了...”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重砸在林晚心上。她哽咽着说：“妈，别说傻话。”迅速咬住下唇，匆匆交代几句后挂断电话。听着忙音，林晚靠在门板上闭上眼，脸颊上刚擦干的泪水又无声滑落。

为了还掉心理负担，林晚将课余时间塞满打工。深夜十一点，她穿着洗得发白的便利店工作服站在收银台后，冷白灯光刺眼，货架商品散发着冰冷繁华。空气里弥漫着关东煮的廉价香气与消毒水味。她机械地整理货架，目光空洞地落在落地玻璃窗外，玻璃像镜子映出她苍白的脸，眼下青黑，嘴唇干裂，宽大的工作服更显单薄。

冰柜玻璃映出她扭曲的倒影，与货架上堆成山的进口奶粉罐形成讽刺对比——母亲当年为给她买袋鲜奶，凌晨去菜场捡菜叶。此刻冰柜冷气钻进骨髓，监护仪的嘀嗒声在耳蜗里循环播放。

裤脚那块泥渍洗不掉，淡褐色印记在灯光下像无声嘲笑。她扯了扯裤脚试图遮盖，此时手机震动——医院打来的电话！林晚心提到嗓子眼，颤抖着接起：“喂？您好？”护士冰冷的声音传来：“您母亲账户余额不足，明天上午十点前必须续缴至少一万五千元押金和药费，否则暂停治疗和用药，请尽快处理。”护士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锥子刺穿林晚的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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