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灰调入学式 (3-3)

　　一个穿着当季新款连衣裙、妆容精致的女孩正指挥着两个阿姨帮她整理东西。地上堆满了各种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购物袋和包装盒。女孩闻声回头，上下打量了林晚一眼，目光在她朴素的衣着、褪色的行李箱以及裤脚那块显眼的泥渍上停留了几秒，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哟，新室友？”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甜腻，“我叫苏晴。你就是林晚吧？名单上看到了。”她踩着精致的小高跟走过来，用涂着亮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林晚放在地上的行李箱，眉头微蹙，仿佛那箱子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啧，这箱子…年头不小了吧？这么远拖过来，真是辛苦你了。我还以为能考进云艺的，家里条件都不会太差呢。”

　　她的话语像裹着糖衣的细针，扎得人生疼。那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居高临下的怜悯，让林晚刚刚在画室获得的那点平静瞬间荡然无存。宿舍里另外两个床位还空着。林晚沉默地避开苏晴的目光，将行李箱拖到靠门边那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位置。她蹲下身，解开捆扎行李的带子，动作有些僵硬。苏晴身上浓郁的香水味飘过来，混合着新家具的味道，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她低头，手指抚过行李箱上那块顽固的泥渍，冰凉的触感再次提醒她校门口那难堪的一幕。车窗里那张冷漠而优越的侧脸，隔着冰冷的玻璃，仿佛再次浮现在眼前。他看到了吗？看到了她像个小丑一样站在那里，裤脚沾满泥泞，眼神里是藏不住的仓惶和窘迫？大概看到了吧，然后像拂去一粒尘埃那样，漠然地移开了视线。

　　林晚用力闭了闭眼，将最后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塞进柜子深处。她不知道的是，就在那辆缓缓升上车窗的幻影后座，那个闭目养神的少年，在车窗即将完全闭合的最后一瞬，目光曾不经意地扫过窗外。他的视线掠过攒动的人头，掠过那片混乱，最终，落在了那个拖着沉重行李箱、背着巨大画具包的瘦削身影上。他看到了她裤脚刺目的泥点，看到了她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的碎发，更看到了她画具包上那个缝补得一丝不苟、却依旧显得寒酸的小口子。

　　然后，他才真正收回了目光，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车窗彻底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林晚关上衣柜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响。她靠在冰冷的柜门上，望向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霞光将天边染成一片壮丽的橙红，却无法照亮她眼底的沉寂。新的生活开始了，带着泥泞的印记和沉重的枷锁。而那个高高在上、如同神祇般闯入她视野的人，此刻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冷漠的背景符号。

　　她不知道，那个符号，早已在她贫瘠的土壤里，投下了第一道注定纠缠不休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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