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写完病历,把笔帽“咔哒”一扣,抬头看向帘外:“家属去缴个费,前台扫码就行。”
零接过单子,刚转身,袖口却被轻轻拽住。逍遥没起身,仍坐在检查椅上,指尖勾住那片布料,声音低却认真:“既然来了医院,你也去复查一下吧。”
零背脊明显一僵,垂眸看他。逍遥抬眼,灰瞳里没了方才的笑意,只剩一层薄薄的担忧:“创伤后应激的复诊,还有胃炎——上次报告出来你就没再回诊。”
“我没事。”零下意识开口。
“阿零。”逍遥手指收紧,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我担心的。”
帘子半掩,走廊的灯光从缝隙漏进来,照在逍遥苍白的脸上,也照出他眼底不肯退让的执拗。零沉默片刻,最终把缴费单折成两折,塞进兜里,低声应了一句:
“……好,我去。”
逍遥这才松开手,唇角重新扬起一点弧度。
复查流程很快。
医生拿着报告进来,语气平静:“胃炎结果跟上次差不多,浅表性胃炎,没恶化,PTSD量表分数也没升没降,还是老区间。总体来说——一般,不算好也不算坏,继续吃药、定期复诊,别熬夜。”
零点头,没说话,逍遥探身进来。
……
茶香刚在水汽里散开,平板的铃声就挤了进来。逍遥瞥见屏幕上“爷爷”两字,指尖微顿,还是按了接听。
镜头晃了一下,对准头顶客厅那面白墙,他先把笑容挂上,才将平板端起:“爷爷,早上好呀。”
“遥儿,唉?你不舒服吗?”老人家的脸凑近摄像头,眉间的皱纹被放大成沟壑,“脸色白得跟纸似的。”
逍遥垂眼——唇色淡,眼下青,白发垂着,他却笑得比茶香还轻:“没事,没睡好。”
“你这孩子。”爷爷在那端叹气,又看了看镜头,“唉?别学那些年轻人染些稀奇颜色,对身体不好。”
“哦!”逍遥眨了下眼,把声音扬高一点,“爷爷,我新学了道新菜,等过节做给您吃。”
话题被轻巧地转走。老人絮叨起天气、菜园里的蔬菜架,又叮嘱他和零别总吃外卖。逍遥一一应着,偶尔点头,像往常那样让镜头扫过整洁的茶几、刚擦过的地板,证明自己有在好好生活。
二十五分钟后,爷爷才舍得挂电话。逍遥的笑还挂在嘴角,却像被按下暂停键,慢慢褪成无色。
茶香继续升腾,他端起杯子,茶水像一截被水泡软的玉。
屏幕暗下去,逍遥指尖还点在黑掉的屏幕上,倒影里的自己白眉雪发,笑得温柔——那弧度连他都几乎信了。
他侧耳,仿佛能听见爷爷絮叨的尾音:遥儿,记得添衣,记得吃饭。那声音像一条柔软的绸带,绕在心脏上,慢慢收紧,又慢慢松开。
……
他羡慕屏幕里那个“逍遥”——
羡慕他出生在江南水乡,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羡慕他品过每一片新茶,舌尖还留着雨前的清苦与回甘;
羡慕他听过竹林幽雨,风从瓦檐滴落,像谁在拨动古筝的弦;
羡慕他练功时颤抖的手臂与挥动的剑柄,汗珠滚进眼角,混着泪水一起淌下——
都那么真实,真实得几乎可以闻到竹叶上的露水味。
可他清楚的知道,那些记忆再鲜活,也不过是借来的。
血肉是热的,脉搏是跳的,茧是厚的,记忆是暖的——
明明都是真实存在,却让他觉得像被移植的器官,带着排异的隐痛。
他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腕上的佛珠,一粒一粒,顺着沟壑滑过。
那些温润如玉的笑脸,是亲手杀掉过去与未来才换来的。
未来那些注定被他一次次扼死在预想的黎明前。
他每天都在把可能泄露真相的“自己”提前结果,只留最温和、最开朗、最善解人意的一寸皮囊,给世人,也给零。
于是所有人看见的都是:
白茶清欢般的好脾气,眉眼含笑的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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