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逢 (2-1)

窗外的蝉鸣正烈，我把校服外套卷成一团垫在脸下，鼻尖还能闻到洗衣液和阳光混合的味道。教室里很吵，后排男生的笑闹声像苍蝇似的嗡嗡响，但抵不过我熬夜打游戏后的困意——与其醒着面对那些刻意避开的目光，不如沉入混沌的睡眠。

我早就习惯了这样。从父母离婚后搬离老城区那年起，我就成了人群里的孤岛。不主动说话，不参与讨论，课间要么趴在桌上假寐，要么盯着窗外发呆，课桌永远只占用属于自己的那半块，像划了道无形的楚河汉界。班里同学大概都默认了我的孤僻，没人会来搭话，连小组活动都默契地把我归为“单独完成”的那类。

直到尖锐的上课铃猛地炸开，我像被针扎了似的弹了一下，额头磕在冰凉的课桌上，疼得眼冒金星。周围的喧闹声瞬间掐断，我没抬头，也知道是班主任来了。

“安静。”班主任推了推眼镜，侧身让出身后的人，“介绍一下，这是新转来的同学，苏砚知。”

我还捂着额头没缓过神，漫不经心地抬眼望去。

站在讲台旁的男生穿着干净的白T恤，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一截晒得微麦的小臂。碎发被阳光染成浅棕色，嘴角扬着浅浅的弧度，眼睛亮得像盛了盛夏的光。

我的呼吸骤然停了半拍。

是苏砚知。

那个在我爸把行李箱拖出家门的那天，还隔着铁门塞给我一颗大白兔奶糖的苏砚知。也是初三暑假，在我家空荡的客厅里，小心翼翼问我“以后还能找你玩吗”的苏砚知。后来他搬去国外，带走了我半箱漫画书，也带走了那段日子里仅存的一点暖意。

这几年我像个偷偷摸摸的跟踪狂，能在各种社交平台刷到他。看他在纽约的街头啃热狗，在伦敦的雨天里举着相机拍街景，在东京的樱花树下比耶，配文永远是元气满满的“今天也超开心！”。他好像永远活得那么热烈，像个小太阳，身边总围着一群朋友。

而我早就不是那个会追在他身后喊“砚知等等我”的小屁孩了。我剪短了头发，学会了用冷淡的表情隔绝所有人，课间操永远站在队伍最边缘，放学铃一响就第一个冲出教室。上次班长收作业时不小心碰掉我的笔袋，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吓得他连声道歉——连我自己都讨厌这样紧绷的、拒人千里的自己。他怎么可能认出我？

“大家好，我是苏砚知。”他的声音比记忆里低沉了些，带着点轻快的调子，“以后请多指教啦。”

班主任指了指我旁边的空位：“你就先坐那里吧。”

全班的目光唰地扫过来，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大概都在想，这个转校生要遭殃了。我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杂物往旁边扒拉，指尖却在发抖。那片空位已经空了快一年，上一个试图和我搭话的同桌，最终在我持续一周的沉默里换了座位。

椅子被拉开的轻响传来，带着一阵淡淡的柑橘味。他坐下时，衣摆扫过我的手臂，很轻的触感，却像电流似的窜过全身。我立刻往旁边缩了缩，肩膀几乎贴到了墙壁。

“你好呀，同桌。”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清晰的笑意，完全没在意我刻意拉开的距离，“希望这三年多多关照。”

我猛地僵住，指尖捏皱了练习册的边角，指节泛白。沉默是我最熟练的武器，只要不回应，对方总会知趣地闭嘴。

他顿了顿，又添了句，语气里带着点好奇：“对了，还不知道我的新同桌叫什么名字呢？”

班主任还没走，正站在讲台前整理教案。我被迫抬起头，视线却没敢看他的眼睛，只落在他T恤领口的纽扣上，声音干涩得像生了锈的零件在摩擦：“……沈砚。”

空气忽然静了几秒。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停在我脸上，带着探究。周围同学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大概都在等着看他碰壁。

就在我以为他要移开视线时，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朋友，你这名字挺耳熟的呀。”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骤然缩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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