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3-2)

　　宋经理苦笑说:“我并不敢轻视萧先生!何况他又是十二爷的高足。不过,观众来看的是陈先生,这样换人……”

　　“你们都请放心!”陈十二爷坚持说,“到时候,我自有妙法绝招!”宋经理拗不过,只好由十二爷摆布。

　　清妍连胜两场,料定第三场必胜无疑!当她临镜扮装苏三的时候,突然知道操琴换人,大吃一惊!三脚两步跑进后台休息室去找十二爷,差点都要急哭了。

　　十二爷微微笑道:“清妍呀!你急什么?你跑了那么多的码头,闯了那么多的场面,换个人就吓哭哪?我告了病假还在这儿顶住,你怕什么？还不赶快同萧先生合一合弦儿,试一试调门儿,他给你拉错半个音,都该我负责,懂了吗?”

　　清妍不敢得罪,只好去找萧先生合弦试调,萧承先却分外镇静,笑道：“常老板!临时抱佛脚’恐怕来不及了,你我只好台上见罢。”

　　事情果然不出宋经理的预料,在垫戏《洪羊洞》已过,《玉堂春》快上场,经理亲手出台挂上告假病牌时,观众大哗,犹如开水沸腾,佘市长想出面安抚秩序也无能为力了。

　　“上!”陈十二爷慢条斯理地立起身来,提着胡琴,拄着手杖,叫着萧承先跟他走,吩咐着场面上紧打催场锣鼓,就在这一片混乱嘈杂声中,他亲自出台把场,将他的得意门生、代理琴师送上了虎皮交椅的宝座上。

　　这一波折一夜之间使常清妍、萧承先名字随风走,不仅名满山城,而且驰誉全川了!

　　雨瓢泼般地下着,周凤鸣没戴帽子,没穿雨衣,也没拿雨伞,站在他和荷香所住公寓附近的街角上,他举着一只手在等出租汽车。这雨的世界是那么迷人,那么吸引他;当一辆汽车开到他的面前时,竟使他吃了一惊。

　　周凤鸣和荷香也逃难回到四川了。他和荷香住在成都。两人还是做当铺古玩生意。战时人们生活困难，上当铺的人很多，所以两口子的生意很兴隆。

　　“早上好,”他对司机说。“多好的天气啊,不是吗?请开到上清寺。”

　　他自言自语说:人们不理解这种天气是多么美。街道闪闪发亮,能映出汽车飞驰而过的影子。晶莹的水珠打在车身和车窗上,汇成一条条清沏闪光的水流。淡灰色的天空下面,一片苍白之中不时闪出商店橱窗里黄色的灯光和发亮的黑色雨伞。

　　周凤鸣看见什么都高兴，报亭的招贴上写着:持枪歹徒被围五天,巷战中死去四人;装修公司在大理石门那里竖起一块黄黑色的告示:因施工六月三十日车辆请勿通过此段。

　　给他开门的人,象个农民穿了一套既不合潮流也不合身材的深色西服,脸庞很宽,面皮粗糙,厚厚的嘴唇四周留了一圈小胡子。他的衣领很大,松松垮垮,袖口也几乎盖住了手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周凤鸣。

　　周凤鸣说:“你好,我叫周凤鸣。我想见见谢先生。”

　　“清进来吧。”那人满口川东农民官话和他的衣着一样都同他的面孔极不协调。

　　周凤鸣走进一个长形大厅,四周墙壁上是不知名的版画。那农民模样的人打开了一扇双层门,把他引进一间大客厅。光亮的地板能映出客厅桌子的倒影。客厅内还有一张玻璃面的咖啡桌,一块红色的塑料小地毯和一个酒柜。那人指着一把镀铬安乐椅说：“请你等等。”

　　周凤鸣一屁股坐下去,塑料垫子噗嗤一声,好象放出腹中的怒气。他刚摆好一个不仅舒服、而且裤兜里的硬币不会掉出来的姿势,就进来一个人。周凤鸣一眼就看出这个人醉意未消。他膀大腰圆,塌鼻梁,蛤蟆嘴。往常,这张脸也许是欢快而吸引人的;可现在,他的眼白充血,头沉重地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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