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凤鸣把来人上下一看,心里已有了个谱子。做一个古董商人,首先要具备的本事就是:一要认得货,二要认得人。站在面前的这位仁兄,看他的器宇和穿着,已知是个阔人;再看他的排场:那鲜衣怒马,和站在门外牵马的健仆,那健仆二十多岁,头包扎黑色头巾,身穿对门襟黑靠,新黄布军裤,青布绑腿、圆头皀鞋,脚上露出深灰色的白布粗袜子,身材高大壮实,眼睛明亮,确实是一个兼有马夫、健仆、打手三种身份的人。
周凤鸣心想:来者非凡,定是位达官巨富的少爷公子,因而不敢怠慢,连忙说:“请坐!请坐!”顺手递过一个亮晶晶的白铜水烟袋。
那人客气地说声:不会烟,不会烟。”边说边从那健仆手中接过画轴,说道:“鄙人一时手头紧,急须用钱,想当在贵店缓些时日来赎当,不知可当几文?”
周凤鸣见那货精致而又古色古香,便知是前朝的东西,心里一阵高兴,随即拿起,翻转一看,又递给那位阔公子,细声细气地说:“请展开来看看。”
原来这画轴边上有一根很细的金子圆头针杆,只要用手轻轻将针杆向外拉出一寸,画轴段自动打开。那公子熟练地将金针向外一拉,画轴展开,里面是一幅宋画,仔细一看题款是南宋李唐的《虎溪三笑图》。
周凤鸣心里陡然一跳,心想,这是一件稀世之宝,这笔生意非做活不可!于是又仔细看了一阵,认定是真的,才轻轻地问:“啥价?”
那人微带羞愧地说:“当三千大洋。”周凤鸣听了要价,走到荷香面前。荷香正在装着不在意的样子把玩手中的一把画扇。
周凤鸣轻轻一声:“要价‘苏其’”这是一句行话。江湖中各行各业,为互通行情,不欲为外人知道,都有各自的行业术语.他们把从一到十的十个数字,叫做“么、按、苏、苕、廖、翘、惠、绞、拐”,如果是整数,叫起来后面都加个其”字。周凤鸣所说的“苏其”,便是“三千”。如一钱不值或值很少的钱,就叫“唱其钱”,或叫“唱其”。
此时荷香一听周凤鸣的这句行话出口,心里一惊,一下子站起来。她先看了看那位阔公子,再仔细端详桌上展开的宋画。她左看右看,又走到街中间对着阳光看了一会,才走进店里对周凤鸣轻轻说:“东西是对的,价也不错,你还个‘按哪’,看如何?”她离婚前跟周凤鸣、离婚后跟她爹萧老板学做古玩生意,也成了个行家。
周凤鸣点头同意,然后走进柜台,很有礼貌地问:“先生贵姓?”
那人说:“我姓段。”
“啊!”周凤鸣吃惊不小,心想:一定是段祺瑞那不争气的公子吧?当时陸军总长正是段祺瑞。他的儿子被他下围棋教训,不给清客开饭之事当时正是京津市井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周凤鸣笑着说:“段公子,你这东西不是贵了,而是现在时局不好。外地人少,不易脱手。我们给你议个价吧……两千五百圆大洋,你看如何?”
那人说:“你先生说的也是,现在时局确实不好,武人干政、军阀混战、外患日深,否则我是不会当的。这是我祖上的东西,真舍不得当掉……”。
周凤鸣听那个言谈知是个忧国忧民之士,心中不免有了几分敬意。
只听那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脸悲切地说道:“这样吧,我净收二千五百块,不管你们以后卖多少。”
这明是要死当的意思。
“不行啊,段公子,”荷香跨上前来说道:“业界有规定,店里的货物标价,都是以凭单为根据。我们只收你百分之十的手续费,加上百分之八的临时商业税,共是百分之十八。除下来你还可得两千多一点,说句真心话,我还巴不得多标个四千、五千的呢;你卖当得多,我们也得的多嘛,问题是卖不出去,还是枉然。”
那人听了后,想了一阵,才叹口气说:“好吧!说句实在话,要不是急须用钱,哪里才值当这点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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