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绍青入住的这家旅馆,前面的茶馆名曰:"饮涛"。茶馆临河而建。临河一边是半边吊脚楼,正门朝往半边街,因一边是河,一边是街房,马路在二者中间穿过,故称作"半边街"。从马尾、汉旺山区流下的河水流到清道乡进入射水河,最后汇入石亭江。
川人喜喝川西南山野间产的茉莉花茶。这茶可以说是色、香、味、形都具备。当沸水冲泡一会儿之后,揭开茶盖,就会清香扑鼻。泡茶的茶具一般是三件为一套:茶盖、茶碗、茶船子(茶托),俗称"盖碗茶"。茶桌大多是小方桌、小长条桌、或小圆桌,坐的是有靠背和扶手的竹椅,无论正襟危坐或斜倚靠背都舒展自如。
由于"饮涛"茶馆在城乡结合处的东门河边,一天到晚里面闹哄哄的。烧烟赌钱、编方打条说烂事的;陪嫖伴赌、看相算命合八字的三教九流的人进进出出,很是热闹。到了晚上附近的手艺人、小商小贩一天的工作完了,则到"饮涛"来喝茶听评书。说评书的艺人外号人称"杨半截"。因为他说一部书经常不说完,又开始从头说另外一新书了。所以听评书的茶客给了他这个外号。其实是茶客并无贬义,只是由于川人幽默爱给人起绰号的缘故。
杨半截三十一、二岁,原是一个落第秀才,好博览杂书,对历史掌故颇为娴熟,历代典章制度,各地风土人情,皆下过苦功。清廷废科举之后,遂在乡下做塾师。后遇一行走江湖说书的评书艺人在他教书的乡场茶馆内说书,他夜晚学生放学回家之后,闲暇无事则去场上喝茶听书,得以相识,倾谈之下,二人极为相契,遂成莫逆。那评书艺人遂将说书要窍、"十阵条"、"文案"、"武案"等说评书的要领秘诀尽情传授于杨半截。杨半截受教之后,朝夕简练揣摸,刻苦用心,乃得说评书的奥秘,遂不再做塾师,而以说评书为生。
刚开始,他只敢在偏远的乡场上说,混口饭吃。直到把一部"看家书"说得滚瓜烂熟,自信在书艺上有了两下子,才敢进绵竹县城登台亮相。
杨半截在“饮涛”茶馆大着胆子说了半个多月下来,还是很卖座的。“饮涛”的茶客都是"老书迷",哪一部书没有听过?今天哪个动刀,明天哪个人头落地,书中的枝枝叶叶,那些书迷都是心中有数的。说评书的艺人不但正书要说得好,还要插科打诨给茶客书迷提神,寓嘻笑怒骂于稗官野史之中。杨半截是秀才出身,常年生活于社会底层,明白人情世故,故插科打诨、嘻笑怒骂甚是切合这些三教九流茶客的口味,于是杨半截在绵竹县城名声大噪,与在绵竹县西门上也是说评书的艺人"潘三俠"并称为:东杨西潘。俨然是杨家将与潘仁美对阵。
杨半截说评书善于"嵌瓤子"(加内容)。评书的具体内容分为"文案","武案"。说"文案"时,为了吸引茶客听众,他就插入不少笑话,把七十二行都讽刺挖苦个遍。他通达人情世故,各地风俗,熟悉掌故,随时都在穿插,随时都在添加,能使听者忘倦,把一段短书说个几天几夜。
例如说"武案"中的"摆阵",往往会说两三个月。他为了吸引听众,只要摆了阵,既不是一字长蛇阵,也不是八门金锁阵。而是一些听着神秘可怕、仿佛威力无穷的名不见经传的冷僻阵名,如《后东周列国》的"五雷阵",《封神演义》的"十绝阵",《三俠五义》的"铜网阵"等。摆了阵就有打阵,开始打阵的,如不是被杀祭阵,就是陷阵被困。陷了阵就得破阵,破阵就得借宝、搬兵、请将。这样一来,就得各路派人。各人上路又有各人的遭际遇合,不是投宿遇美,打擂成亲;就是打店收将,或遇异人。经他这样七拉八扯,"嵌瓤子",从摆阵到破阵,一两个月的书钱,他也就到手了。
但他这样乱"嵌瓤子",也差点挨打。有次说女扮男装的孟丽君被脱靴的故事,情节本来无多,被他"嵌瓤子"说了几天,都未脱得下来。这听评书中有一士兵,因为为听评书,私出营门被打了军棍数次,是夜当杨半截开讲之时,忍不住忿忿然怒目质问:究竟多久方能脱下?几奉杨半截以老拳。一时成为坊间趣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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