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酿与新苗 (2-1)

冬至前的雪落得无声，回春巷的石板路被覆上层薄绒，踩上去咯吱作响。苏晚把新收的桑蚕丝浸在温水里，准备酿些桃花酒——这是布庄的老规矩，每年冬至用当年的新丝水酿酒，等来年开春埋在梧桐树下，说是能让丝线更柔韧。

“娘，陈叔叔画的酒坛纹样太素了！”念念举着张画稿冲进厨房，纸上的酒坛只勾了圈简单的回纹，“我要在坛口绣串糖葫芦，去年张爷爷给我的那种，裹着糖霜会发光的！”

陈砚正帮苏晚把晾干的绣线缠成线轴，闻言接过画稿添了几笔：“再加片雪花吧，落在糖霜上，像不像你上次绣坏的那个糖人？”他笔尖一转，让雪花的棱角和糖葫芦的糖衣纹路巧妙地接在一起，倒比原先的回纹多了几分活气。

进阶班的年轻人带着好消息来了，“城市记忆”长卷要去邻市参展，还特意留了个角落，要展示布庄的酿酒工序。“我们拍了您浸丝线的视频，还有陈老师画酒坛的过程，”领头的姑娘指着平板上的剪辑，“观众可以亲手试试用绣线编个小酒壶，算是把‘酿’的意思从酒里延续到手艺里。”

苏晚正往酒坛里撒桃花瓣，闻言笑了：“那得让孩子们也来掺和。”她找出些彩色棉线，教来看热闹的邻里小孩编绳结，“你们编的小酒壶，就挂在长卷的酒坛旁边，算是给故事添点甜滋味。”

陈砚在展架设计图上画了排小木钩：“每个小酒壶都系张卡片，让孩子们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愿望。等长卷回来，咱们把这些卡片贴成棵树，就种在布庄院子里。”

开展那天恰逢小寒，邻市的展厅里却暖融融的。有位老酿酒师捧着个旧酒勺来，说要把年轻时舀酒的动作绣上去；学陶艺的学生捏了只迷你陶杯，粘在长卷的酒坛边，杯沿还留着指印的弧度；连刚学会走路的小孩都被抱过来，在卡片上按了个带墨香的小巴掌印。

念念编的糖葫芦绳结被挂在最显眼处，她踮着脚给围观的人讲解：“红色是山楂，黄色是糖霜，这个歪歪扭扭的结，是陈叔叔故意教错的，说这样才像我啃过的痕迹。”

撤展回来时，布庄的梧桐树下已经挖好了坑。孩子们的卡片被苏晚用透明线串起来，陈砚在每张卡片背面画了片小小的叶子，有梧桐叶、松针、还有念念喜欢的蒲公英。埋卡片那天，雪又下了起来，落在线串上，倒像给这棵“愿望树”缀了层银花。

“等开春酒酿成了，这树该发芽了。”苏晚拍掉手上的雪，看陈砚把最后一张卡片埋进去——那是他自己画的，上面只有半片绣绷，旁边写着：“留半片给明年的新花样。”

除夕夜，布庄的灯亮到很晚。苏晚在新绣的桌旗上添了最后朵腊梅，陈砚在春联边缘画了串小小的酒坛，念念则把没吃完的糖瓜粘在门框上，说要给路过的年兽留份甜。

窗外的雪停了，月光透过梧桐枝桠照进来，落在桌旗的腊梅上，像给花瓣镀了层清辉。陈砚倒了杯新酿的米酒，苏晚抿了口，舌尖漫开淡淡的桃花香，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雪夜，他在灯下帮她修绣绷，木棱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半阙没写完的诗。

“明年教孩子们酿果酒吧？”苏晚放下酒杯，指尖划过桌旗的针脚，“用杏子、梅子、还有巷口那棵老石榴树的果子。”

陈砚笑着点头，往她杯里添了点酒：“再画套‘四季酿’的绣稿，春天的桃花、夏天的青梅、秋天的桂花，冬天就画今天这坛，让雪落在坛口，像盖了层糖霜。”

念念抱着新绣的虎头枕跑过来，枕头上的虎须歪歪扭扭的，是她特意用不同颜色的线绣的。“我要在枕头上绣个酒坛，”她打了个哈欠，把脸埋进枕套，“等我睡着，就能梦见酒坛里长出会飞的虎头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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