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2-1)

沙漏翻转，细沙开始无声流淌。

考场内顿时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声响，墨块在砚台上研磨的沙沙声，宣纸展开的脆响，狼毫蘸墨时笔尖与砚底轻触的细微动静，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射进来，在考生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光线恰巧落在顾微雨执笔的右手上，将他修长的手指镀上一层金边；不远处的赵嘉树被照得眯起眼，额前细碎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末排的郝秀才整个人都浸在光晕里，花白的鬓角像是落了一层霜，衬得他那洗得发白的衣袍更显清寒；而考场最前排，东方娩端坐如松，阳光在她鸦羽般的发间跳跃，映得那支简素的银簪也熠熠生辉。她微垂着眼睫，笔尖在宣纸上行走如飞，墨迹在光下泛着泠泠青芒。偶有风过，掀起她素色罗袖的一角，露出腕间一枚青玉镯——那玉色清透如水，恰似她此刻沉静如渊的眸光，不惊波澜……

上官玉："时辰到！"

上官玉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答卷中的学子们。

尹南山立即带着几个书童开始收卷。

正当考生们收拾笔墨准备离场时，上官玉突然敲了敲案几：

上官玉："诸位且慢。"

他指尖轻点桌面，

上官玉："奉圣谕，今岁改制，卷不逾宿，名即日定，当场阅卷，当场放榜。"

考场内顿时一片哗然。

赵嘉树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郝秀才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满是紧张和祈祷；顾微雨却神色如常，挑了挑眉又重新落座；

上官玉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抬眼扫过神色各异的考生们，嘴角微扬：

上官玉："诸君稍安勿躁，两个时辰后，便知分晓。"

话音落下，他缓缓落座，修长的手指抚平案上堆积的考卷，尹南山则立于侧边亲自为其研墨。

整个考场鸦雀无声，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纸面的细微声响。

顾微雨单手支颐，懒散地靠在案几上，目光却落在侧方，顾微雨微微眯眼，打量起一人。

从顾微雨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张侧脸——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利落，睫毛低垂时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透着一种疏离的冷意。

那人一袭素白长衫，看似寻常，顾微雨的目光却在那人衣料上多停留了一瞬——那看似素净的白衣，在光线流转间竟泛着极淡的云纹暗光。他指尖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这是……云锦？"

他在心底轻嗤一声，

"还是最上等的冰蚕丝混织的。"

这种料子，莫说寻常富户，就是王府里也未必能寻出几匹。他顾家作为新临首富，掌控着新临城七成绸缎生意，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有价无市的珍品。

顾微雨指尖轻敲案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人。京城勋贵子弟他哪个不识？从醉仙楼到跑马场，从斗鸡坊到诗酒会，但凡有点头脸的公子哥儿，哪个不与他顾微雨打过照面？偏生眼前这位，通身气度比王府世子还矜贵三分，却眼生得很。

"怪了。"

顾微雨暗自嘀咕，正思索间，那人似乎察觉到了视线，忽然侧首——

四目相对。

顾微雨呼吸微微一滞。

那人的眼睛生得极好看，眼尾微微上挑，本该含情，却因眸中凝着的霜雪之意而显得疏冷。更奇的是，在阳光下，那漆黑的瞳仁竟泛着一点极淡的紫，像是上好的墨玉里掺了一缕薄烟。

顾微雨对着那人扬起一个笑容，唇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他的确很擅长这种表情，若对面是个寻常闺秀，早被迷的神魂颠倒了。

那人却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目光如掠过尘埃般平静地移开。

这倒是令顾微雨有些挫败了，也收回了视线。

半晌，上方突然传来尹南山那独特的嗓音：

尹南山："现在公布南山书院本年录取名单——"

这下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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