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蓝得没有一丝杂质,阳光炽烈得仿佛能灼穿柏油路面。蝉鸣在校园的绿荫里不知疲倦地鼓噪,成了高考这场宏大叙事最聒噪也最真实的背景音。
考点校门外,早已被焦灼的家长和维持秩序的警戒线围得水泄不通。空气里弥漫着风油精、还有各种提神饮料混杂的、有些刺鼻的气味。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或凝重,或故作轻松,或带着因失眠留下的疲惫,攥着透明的文件袋,里面装着准考证、身份证,像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沉默地等待着开启闸门的那一刻。
“铃——!”
尖锐而悠长的预备铃声,如同发令枪响,瞬间撕裂了校门外的沉寂。人群像开闸的洪水,有序而迅疾地涌向各自的考场。脚步匆匆,踩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和文件袋摩擦衣料的窸窣声,汇成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压力流。
考场里,是另一种极致的安静。
老旧的风扇在头顶天花板上有气无力地旋转着,发出单调沉闷的“嗡——嗡——”声,搅动着凝滞闷热的空气,却带不来多少清凉。日光灯管发出惨白的光,均匀地洒在每一张紧绷的脸上。课桌被拉开足够的距离,像一个个孤岛。监考老师神情肃穆,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空气中只剩下他们沉稳的脚步声和拆封试卷袋时发出的、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刺啦”声。
试卷发下来了。
“沙——沙——沙——”
刹那间,整个考场被一种奇异的、由无数笔尖划过纸张汇成的轻响所充斥。那是战场上最密集的冲锋号,是青春在方寸答题卡上最激烈的燃烧。
有人眉头紧锁,死死盯着题干,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无法落下;有人则运笔如飞,流畅得仿佛答案早已刻在脑中,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一丝紧张;有人习惯性地咬着笔杆,眼神放空,似乎在与脑海中的知识进行最后的搏斗;也有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笔一划,写得异常工整。
时间,成了考场里最严苛的监考官。墙上的挂钟,秒针每一次微不可闻的跳动,都像敲在人心上。翻动试卷的“哗啦”声,偶尔响起的、压抑着的轻咳,橡皮擦过答题卡时发出的细微摩擦声……任何一点声响,在这片极致的安静里都被无限放大,牵动着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汗水顺着鬓角滑下,滴落在试卷边缘,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也无人顾得上擦拭。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书写而开始酸痛发麻,却不敢有丝毫停顿。考场里弥漫着淡淡的、属于纸墨和汗水混合的特殊气味,那是奋斗最原始的味道。
有人因为解出一道久攻不下的难题,眼底瞬间迸发出亮光,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也有人因为卡在一个关键步骤,急得抓耳挠腮,脸色发白,甚至能听到牙齿紧咬的细微声响。
时间在笔尖下飞速流逝。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终场铃声终于响起——
“铃——————!!!”
那铃声前所未有的尖锐、漫长,带着一种终结一切的力量,在考场上空回荡。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
监考老师威严的声音响起。
世界仿佛从极致的专注和寂静中骤然苏醒。
走出考场大门,炽烈的阳光兜头洒下,刺得人睁不开眼。外面是翘首以盼的家长,是瞬间涌上来的关切询问。但许多考生,在踏出校门的那一刹那,感受到的首先是一种巨大的、近乎虚脱的空白感。像紧绷到极限的弦骤然松开,身体和精神都陷入一种奇异的漂浮状态。
十二年的寒窗苦读,无数个挑灯夜战的黎明与黑夜,所有的压力、期盼、挣扎与奋斗,仿佛都随着那最后一声铃声,被永远地封存在了身后那间弥漫着汗水与纸墨气息的考场里。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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