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3-2)

“……好黑……好冷……一个人……都没有……假的……都是假的……只有血……是真的……热的……红的……像他死的时候……像他妹妹……像……”

狂乱的呓语，刻毒的诅咒，被害的妄想，极致的孤独……姜昭扭曲破碎的灵魂，透过这力透纸背、墨迹淋漓的字句，毫无保留地、血淋淋地展现在沈玦面前。他翻页的速度越来越慢，手指的颤抖却越来越剧烈。冰封的面具早已碎裂殆尽，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只剩下震惊、痛苦、憎恶，还有一种……越来越浓的、深入骨髓的茫然和寒意。

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占据了整页的、用暗红颜料疯狂涂抹勾勒出的两个巨大扭曲的字——“孤！绝！”时，沈玦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殿柱上，发出一声闷响！

手中的血书册子，如同烫手的烙铁，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沈玦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顺着冰冷的殿柱，缓缓地滑坐下去。他低着头，散落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剧烈起伏的肩膀和紧紧攥住、指甲深陷掌心、甚至渗出丝丝血迹的拳头。一种巨大的、无声的痛苦和一种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茫然，如同实质的浓雾，将他紧紧包裹。

寝殿内只剩下他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粗重喘息声。烛火依旧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孤绝地投在空旷的地面上。

许久，许久。

当那粗重的喘息声终于渐渐平复，沈玦缓缓地抬起了头。

烛光映照下，他的脸上再无半分冰封的痕迹。只有一片被彻底碾碎后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死寂的灰败。那双曾经燃烧着复仇烈焰的眼眸，此刻如同熄灭的寒潭，空洞、茫然，却又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地上那本摊开的、如同诅咒般的血书，最终，落在了我……或者说，落在了我依旧暴露在空气中的、布满新旧伤疤的手腕上。

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恨意，也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混杂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情绪——有残留的憎恶，有无法理解的困惑，有被真相冲击后的茫然，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同病相怜般的悲悯？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砂纸磨过，只发出几声破碎的气音。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扶着冰冷的殿柱，站了起来。动作僵硬，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他没有再看我一眼，也没有再看地上的血书。

他只是踉跄地、沉默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寝殿那扇紧闭的、厚重的殿门。玄色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前所未有的单薄和……孤绝。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殿门门环的那一刻，一个嘶哑干涩、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声音，才从他背后低低地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和一丝……难以察觉的解脱：

“三日后……子时……西苑……废宫……”

脚步声停顿了一瞬。

然后，殿门被无声地拉开一道缝隙。沈玦的身影融入门外更深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缓缓地合拢。

“哐。”

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寝殿内，重新只剩下我一人，以及地上那本摊开的、如同姜昭不甘亡魂般的暗红血书。

颈项伤口的血似乎已经凝固，留下粘腻的刺痛。手腕上那片狰狞的旧疤，在烛光下依旧刺眼。

身体里那股强行支撑的力量，随着沈玦的离去和殿门的合拢，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巨大的虚脱感和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边的黑暗急速坠落。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一丝微弱的、近乎虚幻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萤火，在混乱的脑海中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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