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与默者 (2-1)

他养了一只乌鸦。

它有幻紫色与暗绿色交融的羽，这是银河的颜色，在光下是发光的锦缎，柔顺的绸。没有光或者很暗的时候，它是黑色的，毛茸茸的像一团绒球。它的眼睛，在没有光或者很暗的时候，是完全漆黑的，但是很亮，像一颗黑曜石。在光下是清透的，像鹰眼，枭眼细胞，但没那么锐利，而是睿智，区别在哪？没有杀伐血腥之气。它的喙宽而尖，但是外端是圆钝的，这是小时候，现在变得细长了。

小时候养在家里时，很可爱乖巧，可以摸它的头，这时它会低下头来。在笼子里的时候，它会好奇地四处观察，骨骼机械地顿顿地转动，快也很顿，歪着脑袋，可以这样形容它的机灵和可爱。

长大时可以放养了。每天他在一个时间段来到天台，等待它回来。乌鸦是他的眼睛，代他翱翔天际。他为它准备食物，叫它的名字“哒哒”，它就会张开翅膀飞过来，啄食物时声音就是“哒哒”。有时它会藏食物，把谷子藏在瓦片下。吃完之后，它踱步，优雅而闲适。

他问它，你今天去哪啦？飞到什么地方，又看到什么景象啦？它“啊——啊——”地叫，像个小男孩的声音，好像在回应，用另一种语言。它的声音有很多种，有时像猫，“喵~喵~”的，很可爱；有时说不清，像两个瓷珠相撞的声音；有时像狗狗，“嗷汪，嗷汪”的；有时像弹簧那样的，“旺旺旺旺——旺旺旺旺——”，像一圈一圈水波荡开，不过还是动画片里表达无语的那种声音比较让人熟悉，你知道吧，就是那种一群乌鸦飞过，而主角们满脸黑线的时候的声音。

它在天空上飞时，羽很长很长，是一种很优美的形状，翅膀，这是一对很漂亮的翅膀，羽啊，这是自由而舒展的样子，它应当蓝天上飞，生来如此。

人们对鸦有很多误解，认为它是不祥之兆，仅仅因为它的黑色。可是现在看来，它不过是一种可爱的聪明的生灵而已。或许还有神秘的梦幻的古老的童话与故事，让它变成一种浪漫的符号吧。

他对它很容忍，很慈爱，很眷恋。他说，我不是它的主人，它是我的朋友。它完全是一只乌鸦。紫黑色的羽毛，流光溢彩。每天呱呱地叫着。聒噪。人们起初这样想。可是它黑的眼睛里，藏在狡黠与戏谑下的是一潭悲伤的湖。当然，还有睿智的光，还有对自由的永恒的追求。

谁会渴望自由？自然是自认为被束缚住的我了。我的束缚是思想的镣铐。我的牢笼是紧密的生活的网。

我希望我能挣脱。至少心灵上必须自由。

在某天的天台上默者如是说 ，飞翔是最自由的事情，我原先也是会飞翔的。如今也不会了。你做我的心脏，替我飞去吧。只是记得回来看看我呀。我的朋友。

它背着翅膀，立在墙上，歪着头看他，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仿佛真能听懂一般。它发出水波一样的声音“旺旺旺旺，旺旺旺旺”，仿佛在做回应。

默者说，你听懂了吗？我姑且当你听懂了吧。既然默者也能言说，那乌鸦为什么不能听懂人话呢。

它又欢快地跳了一会儿，不久后扑闪着黑羽向天空飞去了。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落日西沉，一轮巨大的橘色的太阳卧在远处粉色的楼房上，与灰蒙蒙地无限阴白的天连成一片，此时直视它也感受不到灼热，炎凉，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这个词，一股浅淡的悲悯漫过默者的心，他只想闭眼。过路人神色各异，他们走过时留在心里的影，他仿佛看到他们身上的火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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