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重绽 (2-1)

暴雨冲刷着病房玻璃，监护仪的电子音与机械树骸的电流杂音形成诡异共鸣。沈棠右手背上的花瓣导管仍在注入淡蓝色液体，那些液体在她血管里结成西府海棠的脉络，将林修远二十年来修改过的实验参数具象成浮动的全息投影。

"记忆共鸣度100%——"

机械提示音戛然而止。林修远突然睁开眼睛，瞳孔里映着窗外怒放的海棠花。沈棠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机械左手已经掐住她脖颈，金属指节收缩时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嗒声。

"林......"沈棠的指甲陷入他手腕，在机械外壳上刮出几道苍白的划痕。窗外海棠树的根系突然暴长，发光的枝条刺破钢化玻璃，像毒蛇般缠绕住林修远暴露的机械关节。

天花板上的光影剧烈晃动。两人伤痕投射出的齿轮纹样正被树根侵蚀，精密咬合的齿牙间渗出暗红色汁液。沈棠的锁骨宝石突然发烫，烫得她几乎能听见皮肉灼烧的声响。她猛地扯断右手背上的花瓣导管，淡蓝色液体喷溅在林修远心口的齿轮装置上。

"这次换我救你。"

玻璃碎片在她手腕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按上林修远心口刻痕的刹那，整个病房突然陷入诡异的静止。雨滴悬停在破碎的窗框边缘，监护仪的曲线凝固成尖锐的锯齿状。

淡粉色光罩从两人接触点膨胀开来，将侵蚀天花板的树根逼退半尺。沈棠看见无数记忆碎片从自己涌出——五岁生日摔碎的培养舱玻璃，十八岁偷偷藏起的小说手稿，昨夜折断的金属枝条——这些画面全部流入林修远正在结晶化的身体。而他的记忆正反向注入她的血管：实验室监控死角里修改参数的夜晚，西府海棠树下埋藏的金属盒，手术前撕毁的控制协议副本。

"不要看他的眼睛！"祖父的尖叫从树根深处传来，带着电流杂音的余韵。暗红雾气在光罩外聚成利爪，每次撞击都让淡粉色屏障泛起涟漪。沈棠的耳膜被震得生疼，却死死按住林修远心口不放。她看见二十岁的林修远出现在记忆流里，深夜的档案室中，钢笔尖悬在实验参数表上方剧烈颤抖。

【神经同步率92%】被划掉，改成歪歪扭扭的65%。

淡蓝液体突然变成血红色。沈棠的视网膜上闪过昨夜画面：林修远撕毁控制协议时，血从嘴角滴在条款上的【双向契约】字样。现在那些血珠正逆着重力向上漂浮，与从她手腕涌出的血线交织成DNA螺旋。

"第三代载体必须同步！"祖父的投影在光罩外扭曲变形，机械树的汁液突然沸腾。沈棠感觉有东西在撕扯她的声带，喉咙里涌上金属腥味。林修远掐住她脖颈的机械手指突然松动，齿轮纹路从他眼角开始褪色。

天花板轰然塌陷。不是真正的坍塌，而是投影系统的崩溃——那些被树根侵蚀的齿轮纹样分解成亿万光点，在暴雨中重组为完整的海棠花轮廓。沈棠突然看清了，她和林修远的伤痕拼合起来，正是这朵半机械半植物的西府海棠。

林修远的瞳孔终于聚焦。他嘴唇开合几次，机械声带发出带着电流杂音的句子，却是沈棠小说里主角重逢的台词：

"海棠开了......我等到你了。"

悬停的雨滴同时坠落。淡粉色光罩破碎成带着金属光泽的花瓣，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记忆画面。沈棠脱力向前倒去，林修远接住她的瞬间，机械左手完全恢复了人类皮肤的触感。他们相触的伤痕开始分解为光粒子，在雨幕中升腾成新的海棠虚影。

窗外真实的西府海棠突然凋谢。所有花瓣脱离枝头，在接触到病房地面的血泊时化作淡蓝色灰烬。这些灰烬盘旋上升，被新生的海棠虚影全部吸收。沈棠看见虚影中心有金属光泽闪动——那是林修远昨夜埋入树根的婚戒，此刻正在光影中缓缓旋转。

监护仪响起平稳的滴答声。林修远把沈棠的手腕举到唇边，舌尖舔过伤口时，沈棠看见他睫毛上沾着淡粉色汁液。那些从机械树渗出的腐蚀性液体，此刻竟像晨露般无害地悬在他睫毛末端。

"双向契约验证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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