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樊振东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去练球，而是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慢慢地走回了酒店房间。他的脚步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仿佛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心事。

就在这单调的节奏里，巴黎的气息毫无预兆地，裹挟着塞纳河潮湿的水汽与旧书页特有的尘埃味道扑面而来。

记忆深处那扇门被悄然推开，索邦大学古老的回廊、爬满常青藤的红砖墙、庭院里浓荫匝地的梧桐，如同褪色的胶片，在昏黄的楼梯灯光下一帧帧重新显影。

樊振东恍惚看见自己穿着简单的运动外套，穿行在那些捧着厚典籍、步履匆匆的学生之间，像个突兀又执着的异乡人，目标清晰的如同球台上那道笔直的白球，唯有那间靠窗的阅读室，唯有那个坐在观影交错的身影——许念卿。

她总在那里，无论是午后澄澈的阳光穿过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在她专注的侧脸和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斑斓观影，还是窗外飘起细密如丝的巴黎冬雨，湿漉漉的梧桐叶粘在窗上。她微微蹙其眉，笔尖却从未停歇。他习惯性的选择那个后方能看见她，却又不易被他察觉的角落位置，心不在焉的翻着，那本永远读不完的法语杂志。

那是她一个人的长征，而他只是一个偶然路过的、屏息的观礼者。

鞋底敲击水泥台阶的声音单调底持续着向沙漏里不断坠落的沙粒。樊振东机械的抬腿、落脚，心思去益阳现在巴黎图书馆的尘埃与光影里。

忽然“啪”一声轻响，原来是肩上的球包不小心磕碰了冷硬的楼梯扶手，突兀的金属震颤声猛地将他拽回现实。

樊振东脚步一顿停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楼道窗口透进来的城市微光朦胧映着墙上斑驳的印记。樊振东下意识的低头目光落在球包上，那一刻图书馆那个靠窗的位置的许念卿似乎与自已重合。

他书写时那近乎凝固的专注神情，与自己每一次站在球台前，世界骤然缩小到只剩那颗白色小球时何其相似？那份沉默的坚持，日复一日向着一个庞大的近似抽象的目标跋涉的孤独，不正如同他千万次挥拍击打出的、无人见证的汗水轨迹？原来在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各自的生命早已被同一种执拗的韵律所贯穿。

终于他停在了自己房间的门前，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推开门混合着淡淡汗水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径直走到桌边，目光习惯性的扫过桌面一个熟悉的、边缘磨的有些起毛的硬面笔记本赫然映入眼帘———那是他自己的训练日记，封面上一个简单的“樊”字。

樊振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拿，只是拉开椅子坐下，身体陷入椅背，长久的凝视着那本子和静静躺在旁边的球拍。

窗外城市的灯火无声流淌，房间里一片沉寂，那本翻旧了的笔记本无声地躺在桌角向一块沉默的界碑，标记着他所熟知的世界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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